刚从西北农村返京的记者发来电子邮件说,她在那里参加的公益活动是个保护眼睛的项目,其中包括教会当地的孩子们如何“有效地洗手”。活动开始时大家才发现,由于学校里没有自来水,所以洗手很难保证“有效”。
用不上自来水的孩子与生活在大城市的同龄孩子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仅凭此一条,人们便有理由断定,教育的起跑线不可能是直的。即使是在同一个贫困县,同一座繁华的都市,实现教育平等也常常是过于奢华的目标。
统计数据表明,全球每年仍有7200万左右的儿童无法接受小学教育;一些国家时局持续动荡,经费不足,政府无力为学龄期的孩子提供基本的教育服务;另一些国家则仍然存有性别歧视,女孩子的学习机会比男孩子少得多;一些国家和地区存在严重的“教育贫困”现象,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大多数国家,学生能坚持到小学毕业的不到三分之二,多数学校也根本谈不上教育质量。
发达国家的情况如何呢?即使是在“自我陶醉度”最高的法国,教育平等的话题也永远是新鲜的。左派和右派各执一说,专家学者争论不休,总统候选人激烈争吵。法国的舆论界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围绕教育平等话题进行研讨,甚至教师该不该给学生留家庭作业这类琐碎之事也跑不掉。有人提出,小学生的家庭作业应该取消,因为每个学生家中的空间大小、上网条件、工具书和参考书的配备、家长的知识水平和辅导能力都不一样。由于在家里完成作业会造成孩子间的不平等,因此作业只能在校内完成,因为学校为学生提供的条件“一模一样”。那么,对法国的孩子们来说,教育的起跑线是不是比较直呢?如果听了法国学者的高论,你肯定会被吓一跳。著名法国思想家、社会学家皮埃尔·布尔迪厄在其著作《国家精英》中揭示了社会精英与教育背景间的复杂关系,声称以平等自诩的法国社会早就没有真正的平等可言了,而造成社会各阶层之间本质上不平等的根源则就需要从不平等的教育模式中寻找。
美国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美国是“精英社会”,往日的精英或许是从社会低层爬上来的,可眼下的精英却充满了“世袭”的味道。朋友的孩子考取了美国一所贵族化的高中,校方与考生的“考核性谈话”(或者称之为口试)只用了不到一小时,但与孩子父母却进行了近两个小时的“摸底性谈话”。一个孩子的前途取决于他出身于什么样的家庭,有一个什么样的爸爸。说起来这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成功的父母当然有能力为自己的孩子提供良好的教育,但与此同时,教育公平也就伴随着家庭背景的差异完全彻底地蒸发掉了,低收入家庭从孩子上小学的第一天起,就已经让孩子输在了起跑线上。保罗·克鲁格曼今年1月在《纽约时报》的专栏文章中说,与其他国家的公民相比,美国人更倾向于认为自己生活在一个精英制度之下,然而,这种自我感知是一种幻想:来自社会底层的人几乎没有机会爬到社会中层,更不用说社会顶层。富人可以送自己的孩子到资金充足的好的公立学校上学,如果愿意,还可以把孩子送到私立学校,而穷孩子接受的教育却非常差,上大学的几率大大减少,上一流学校的机会则更少。
英国的情况可能更糟糕。在中小学,冠冕堂皇的“贵族学校”让教育平等成了一句空话,而在牛津、剑桥等一流学府的学生中,来自贫困阶层家庭的孩子已经不到1%了。英国首相卡梅伦称这个百分比数是“国家丑闻”,英国社会舆论称其为“教育之殇”。教育是反映社会现实的镜子,如果一个社会的底层大众失去了向上流动的可能,如果普通百姓的子女失去了享受公平教育的机会,那么整个社会便会丢失发展动力,失去积极向上的力量。
不管是在西方,还是在中国,哪里有“重点学校”,哪里的起跑线就斜了。“重点学校”实质上就是教育资源的倾斜,就是一种阻挠实现教育平等的不良现象。教育的本意和责任并不需要“重点学校”这种鼓励方式;教育的完善和提高也不需要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鼓励竞争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重点学校”会使社会丧失教育公平和机会均等,其精英教育理念只会给社会带来矛盾、冲突、焦虑和迷惘,而不会促进社会的健康稳定和繁荣兴旺。
精英教育模式违背了教育平等的原则,而这个原则本质上是提高社会流动性的重要渠道。我们该吸收和接纳日本和北欧国家“不让一个人掉队”的教育思想。只有增添教育的公平性,社会的流动性才会增强。贫富不均的现象或许是难以消除的,但它不应因教育不平等而固化。教育不平等是社会不平等的反映,因此实现教育平等才是消除社会不平等的最好途径和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