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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2年06月06日 星期三

    研究心得

    《中国经学史》新纂

    《中国经学史》的编写构想

    作者:姜广辉 《光明日报》( 2012年06月06日 11版)

     《中国经学史》的编撰理念

        经学特指中国古代儒家经典文本形成、传承、流传、诠释,以及经世致用的一套学问,是维护华夏民族统一性和稳定性的知识体系、价值原则和意识形态。常言说:“皓首穷经”,经学研究异常艰难,如何编写好一部经学史,是摆在我们面前的艰巨课题。

        编撰《中国经学史》最基本的理念,就是学者研究哪一经,要先通那一经的文本。所谓“通”,是要了解那部经在历史上的主要注疏内容,并建立起一种“正见”。关键在多读历代经注经解的原著,不盲从某些现代“名家”的今解今说。如《易经》,从古到今的解释天差地别。像《明夷》卦,按通常的解释,此卦离下坤上,离为明,坤为地,明入地下,谓之“明夷”。此卦九五爻辞:“箕子之明夷,利贞。”按宋儒的理解,是说箕子自晦其明以事商纣王,而内守贞正之道。但高亨的《周易古经今注》将“明夷”解释为“鸣雉”,一种善于鸣叫的野鸡,“箕子之明夷”,是箕子上山捕获一只“鸣雉”。这就是“天差地别”的解释。当然,关于《明夷》卦,还有其他种种解释。

        中国经学史不同于一般的哲学史、思想史,也不同于一般的学术史。中国经学及每一部专经都有各自的“问题意识”。课题的研究重点就是要探讨中国经学的各种“问题意识”。以春秋公羊学为例,在汉代,为什么春秋公羊学那么重要?公羊学中真正起作用的可能就是“三科九旨”,“三科九旨”提出的过程是怎样的?这就是“问题意识”。如果不是这样,《公羊传》中的话每个地方都去解释,那就是“汗漫无归”。值得注意的是,传统经学中有些“问题意识”已经过时,比如孔子与六经的关系问题,再讨论一百年也不会有结果,因为材料就那么多,孔子是否曾删述六经,赞成的和反对的都依据同一批材料,争不出结果来。如果我们再去重复前人的讨论,没有多大意义,所以有必要变换切入的角度。新编《中国经学史》设计了一篇《传统之源》,虽然也是论述孔子和六经的关系,但“问题意识”不一样了,切入角度也变了,转而探讨孔子传述六经后对后世的价值指导意义。设计此章也在于纠正自胡适以来的一种错误的哲学史编撰理念,即哲学史从老子、孔子写起。蔡元培给胡适的书作序说是“截断众流”,这在那个时代有其意义。以后学者概括中国哲学史,是用先秦子学、两汉经学、魏晋玄学、隋唐佛学、宋明理学来概括。而冯友兰的概括只有先秦至《淮南子》的子学和汉武帝以后的经学的“二分法”。我们认为,先秦子学之前还应有“六经”之学。如果用“二分法”,可将中国思想史概括为“原典”之学与后世经学,这样可能更准确。原典之学,既可包括“六经”之学,也可包括诸子之学。清末尤其是“五四”以来,中国学术界有一个引人瞩目的倾向,就是要把“经学”转化成“史学”,或者把经学分解为文学、史学、哲学。现在,我们希望以中国经学自身的“问题意识”为中心,让“经学”返回“经学”,接近乃至恢复它在中国历史上的本来风貌。

     《中国经学史》的编写构想

        《中国经学史》和《中国经学思想史》是两种不同主题的书,写法不一样。经学思想史注重价值和意义,经学史注重文本的诠释与传承。历史上有一些经典注疏偏重资料的翔实,而不重视诠释的出新。比如说卫湜的《礼记集说》,保存了古代解释《礼记》的许多资料。我们写经学思想史时,因为注重研究价值和意义,对这类偏重材料类的书大多略过。现在撰写经学史,主要强调文本的诠释和传承,这些书就不能不加以研究和介绍。因为这些书为文本的正确解读提供了很多资料,从文本的角度说非常有价值。所以我们在《中国经学思想史》里没有详加介绍的,可以放在这部书里来研究。与此类似,像孙诒让的《周礼正义》、孙希旦的《礼记正义》、胡培翚的《仪礼正义》等,我们都要注意研究,给予交代。

        研究经学,有两位学者的话最具指导意义。一位是台湾学者徐复观,他说过,以前的经学史著作成了无生命的化石,为了经学自身的完整性,必须把那个时代所了解的经学意义作郑重的申述,他称之为“经学思想”。我们已经出版的《中国经学思想史》正好与其思想吻合。另一位是梁启超,他总结了乾嘉汉学之后,说那是浪费人的生命,今后的经学史应该另辟一条新路,“用一种简明的方法解释其文句,用一种有趣味、有组织的方法发明其义理”。梁启超是位学术大家,但他关于经学史的写作还只是一个很笼统的设想,我们能不能实现他的想法呢?

        回顾两千年的经学历史,许多参与注经、解经的学者,都是“知识精英”,如朱熹、王阳明、王船山,为什么他们呕心沥血要做这件事,这里有哪些思想智慧?通过研究我们要把它们发掘出来,使读者看了觉得有启发、有收获、有趣味。新编《中国经学史》希望使读者能有如下感受:喜欢读,长知识,提高境界,做学问的入门书。能做到这几条非常难,因为我们的经典比较抽象。《春秋》强调的是字里行间的微言大义,需要学者逐字逐句地解释。怎样让新编经学史具有吸引力和可读性,是一个大课题,要求作者既要了解经典本身的内涵、价值以及深层的东西,还要用通俗易懂、雅俗共赏的语言表达出来。

        研究经学还要注意社会政治背景。比如,今文经学与古文经学的学派差异,就映射着不同时代的社会政治背景。今文经学往往跟政治关系紧密,目标是解决政治问题。凡是今文经学很盛的时候,都是政治要求改革的时候,汉代如此,清代亦如此。古文经学则更偏重追求历史的本真,不甚强调经世致用。由此形成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两种不同的诠释路径。今天,我们研究经学史,就是要致力于把经学发生、发展的历史原因和动力讲清楚。

        (作者为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经学史”首席专家、湖南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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