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孙悟空固然有七十二变,但一成不变的是他对自由平等的向往以及疾恶如仇、积极乐观的英雄气概,名著改编影视剧固然也会随着时代的发展而七十二变般地不断呈现出新面貌,但一成不变的则是名著固有的优秀精神品格和艺术风格。
综观古今中外文学史,凡经典作品必然会受到后世的反复解读、改编与重塑,西方的荷马史诗、莎翁名剧,我国的历史典故、四大名著等等,莫不如此。在当代社会,最常见的文学名著改编行为存在于影视剧创作领域,中国古典小说中的四大名著无一不经历了多次改编和重拍。以《西游记》为例,20世纪以来曾多次被推向影视屏幕:如《大闹天宫》、《西游记》等动画片,1960年的《三打白骨精》、1994年周星驰的《大话西游》等电影,上世纪80年代央视版和刚刚播出的张纪中版《西游记》等电视剧……几乎每一次改编和重拍,都改变着人们对《西游记》的固有认知,孙悟空好像也真的施展了七十二变的神奇本领,在造反英雄、儿童偶像和后现代情圣等形象之间穿梭变化着。但万变不离其宗的是,以自由意志、英雄情结为核心的个性解放精神。由此可见,名著改编必须准确把握和传达原著的精神实质。
对《西游记》的理解也是发展变化的
《西游记》的精神实质何在呢?客观地讲,《西游记》的思想意蕴有其复杂性:它貌似单纯有趣,深得少年儿童喜爱,但又最为玄妙,专家们也众说纷纭,正如鲁迅描述的:“或云劝学,或云谈禅,或云讲道……是三教之徒,皆得随意附会而已。”因此,准确的答案还须向原著文本去探寻。《西游记》的成书正值明朝中叶,是我国社会资本主义萌芽悄然破土的时期,新兴的市民阶层日渐壮大,个性解放思想也随之萌发,如思想家李贽提出了著名的“童心说”,反对虚伪礼教的束缚,主张平等、自由。虽然《西游记》的成书要略早于李贽童心说,但二者所呈现的时代精神特征却是高度一致的,所以李泽厚把它们归类于“建筑在个性心灵解放基础上的浪漫文艺……是相当标准的个性解放思想”。
《西游记》的个性解放主题突出表现在主人公孙悟空身上。吴承恩之前的西游题材的文学(如《大唐三藏取经诗话》、《西游记》杂剧等),主题皆在于宣扬佛法,而经过吴承恩的妙笔重塑之后,故事的主人公由高僧玄奘变成自由不羁、英勇无敌的孙悟空,作家通过这一不朽形象表达着对个性解放的呼吁,对伟大英雄的期盼,在神话外衣之下寄托着对实现个体生命价值的肯定。
《西游记》的个性解放主题是发展变化的,以孙悟空被压五行山下为分界,之前的美猴王作为个人主义英雄,追寻的是自我价值的实现,而之后的孙行者是济世救民的英雄,更加侧重于社会价值的创造。孙悟空对自我价值的追求始于被老猿称作“道心开发”的人生之虑,即对死亡的恐惧,而大闹天宫则是其追寻自我价值的最集中体现:起初他还希望以自己出众的本领获取天庭的赏识和重用,而实际的情况却是屡遭蔑视和打压,在逃出八卦炉之后,他彻底看穿了天庭统治者的无能和鄙下,因而选择了“大闹天宫”,宣称“强者为尊该让我,英雄只此敢争先”,喊出了那个时代自我价值追求的最强音。取经路上的孙行者则既保持着自由不羁的品格,又坚持对社会价值的创造。此时的孙悟空闻妖则喜,逢难必救,是百姓的救星;同时他还是国家栋梁,自称“立帝货”、“医国手”,一路上清除奸佞、匡扶社稷。因而他就由一位为了满足自我意志而大闹天宫的个人英雄,华丽转身为取经团队的支柱、黎民百姓的救星、国家强盛的栋梁。他的一次次历险和战斗都是自由意志与正义事业的完美结合,这使得他实现了个体生命价值的最大化,并成为吴承恩心目中追求个性解放的理想范例。
要用现代视角去发掘原著精华
综观建国后几次影响较大的《西游记》影视剧改编就会发现,只有表现出原著以自由意志、英雄情结为核心的个性解放主题,并与时代精神相融合,才能受到观众的喜爱。如上世纪60年代的主流价值观关注阶级压迫和反抗,动画片《大闹天宫》就把孙悟空塑造成了一位可歌可泣的反抗神权、君权的英雄;上世纪80年代的中国文化日趋多元,央视版的《西游记》虽然篇幅有限,但却能结合时代精神对原著的精髓给予了认真而全面的展现;即使与原著大相径庭的周星驰版《大话西游》也透露着浓浓的英雄情结。
那么,在21世纪的今天再进行改编,当然要用更具当代性的眼光去审视《西游记》的主题,以新的时代精神进行扬弃,尤其是孙悟空身上那种宝贵的自由意志和英雄品格,依然有着永恒的魅力,值得不断挖掘和发扬。张纪中版的《西游记》近期能够热播,就是因为在上述问题上处理得较为到位:该剧对孙悟空的自由意志、反抗精神、疾恶如仇的担当意识、乐观英勇的英雄品质都进行了表现;在台词、造型、道具、特技等方面也下了很多功夫,让其更接近当下观众的审美趣味:如孙悟空的台词一方面大量使用了原文以力求贴近原著,另一方面又以现代风格的搞笑来表现他的顽皮和精怪;唐僧形象不再是原著和老版本中的白胖和尚,而更像一个历经磨难的行脚僧;神秘绚烂的天宫、风驰电掣的筋斗云等特技场景也都有所进步。但毋庸讳言,该剧的另外一些尝试则存在较多可商榷之处,甚至被观众称为“天雷滚滚”,比如一些台词当代气息过浓难脱“穿越”恶名,孙悟空、猪八戒以及其他一些妖精造型丑陋,妖精和取经人的感情戏牵强附会,有些细节的扩张显得画蛇添足,等等,这些改变都显得突兀而不够严谨,对原著的核心精神形成了冲击。
名著改编应处理好艺术与现实、市场的关系
从新版《西游记》的创作得失可以看到,当下名著改编和重拍应该处理好两种关系:其一是忠实于原著与体现时代精神的辩证统一。这要求改编者既要深刻把握和准确再现原著的精神实质、人物个性及艺术风格,又要善于用时代精神去阐释、发展它们,使原著的精华得以发扬,不符合时代精神的糟粕予以摒弃。其二是文化效应与经济效益必须协调一致。当前影视剧制作已经实现较为彻底的市场化和产业化,经典的重拍也主要来自经济利益的驱动,但名著翻拍毕竟属于文化行为,首先考虑的应该是其文化效应和社会效益,艺术上必须追求严肃而精致,而不应为了片面追求收视率和经济效益而随意改编。
综上所述,正如孙悟空固然有七十二变,但一成不变的是他对自由平等的向往以及疾恶如仇、积极乐观的英雄气概,名著改编影视剧固然也会随着时代的发展而七十二变般地不断呈现出新面貌,但一成不变的则是名著固有的优秀精神品格和艺术风格。处理好“七十二变”和“一成不变”的关系,这些作品就会成为我们民族文化中新的经典和集体记忆。(作者单位:曲阜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