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小说作家黑鹤,在他的长篇新作《黑狗哈拉诺亥》中,带来了荒野清新而尖锐的气息。这位年轻的蒙古族作家,语言如蒙古长调般悠长舒缓,壮阔深厚,诉说着他对于旷野的眷恋,对于动物的挚爱。他笔下的草原、山林,不是出自乌托邦式的想象或者旁观者的虚构,那是他童年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是他的情感之根。他对于童年的追忆,对于渐行渐远的游牧文明留恋的回望,让他的文字染上浓郁的乡愁色彩和诗性的光芒,并把一己的思乡之情,升华为人类寻找精神原乡的普遍冲动。
黑鹤崇尚野性的粗犷的阳刚之美,这也正是荒野的迷人之处。《黑狗哈拉诺亥》是一头庞大的母犬以及她的两个强悍的孩子哈拉和诺亥的成长传奇。动物世界的生存法则是严酷的,母犬和哈拉、诺亥成长的艰辛,既源于大自然对它们的锻打,也源自人类的贪欲和残忍造成的扭曲和苦难。它们的求生过程又血腥又悲壮,却也由此造就了它们钢铁般的身躯和意志。黑鹤对于这三头牧羊犬成长历程中所遭遇的种种磨难不厌其烦的书写,正是不言自明地宣示了对于人类抛弃荒野的深深忧虑。
黑鹤喜欢思考人和动物之间究竟该建立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在他的笔下,一条牧羊犬应该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主人,就如同书中的哈拉一样,它找到了真正的主人和属于自己的牧场,它像黑色闪电般扑杀过野狼,它挣断铁链扑向行骗者解救过主人,它在暴风雪中救活过冻僵的行人……黑鹤以温情脉脉的笔触描写了牧场女主人塔娜给哈拉和诺亥伤口上抹黄油时的动人情景,这个如诗如画的场景,写出了哈拉和诺亥原本冷血的冥顽不化的情感世界,就在塔娜的宽阔的母爱之中悄然融化。被人带走的哈拉,用了12天的时间,拖着一条断腿,从自己从未去过的陌生小镇出发,跋涉了400公里,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营地。这时作者写道:“在晨光中,哈拉正将那硕大无朋的头颅深深地埋在塔娜的怀里,静静地站在那里。塔娜则紧紧地搂着它粗壮的脖颈,像在喃喃自语一样对它说着什么。”这是动物和人在感情交汇时所能达到的最为美好的一幕。诺亥却没有哈拉那么幸运,它被辗转贩卖,它遭受牧场主人的毒打和没完没了的虐待,它在城市中饱受饥渴和暴打,最终在一座屠宰场中被屠杀。
两只同样优秀的牧羊犬,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命运,这说明牧羊犬的命运完全取决于人类对待动物的态度。在地球上占据霸权地位的人类,确实部分地主宰着其他动物的生死存亡。在他们之中,既有格力什克、塔娜这样的动物们的朋友和保护神,也有像“黑人”这样的动物的残害者。事实上,书中那个没有面目的“黑人”,正是人性恶的代表。他把母犬的九只小狗放到山洞里,不给吃食,逼他们骨肉相残。在小说中,黑鹤对“黑人”们没有直白的谴责,他只是让细节自身来说话,让细节像一面镜子一样映照出人类对待动物的种种丑行和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