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不吭 （外一首）

    那些年里，月亮出山的时候

    我和小伙伴们总在玩着同一个游戏

    ——藏好了！你们来找吧！

    夜晚的打谷场，是世界的全部

    也是欢乐的全部，我们在那里玩着

    隐身和寻找的古老游戏

    多数时候，你藏在何处

    伙伴们早已猜中，可他们却假装糊涂

    故意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乱找

    好像只有这样，才对得起这个沉寂的夜晚

    有时候你藏好了，他们却冷冷地

    坐着不动，逼着你自己走出来

    ——童年，因此而变得索然无味

    伙伴们渐渐长大，终于有一天

    他们在大白天里把自己隐藏起来

    藏在某个谎言的下面，或者是在

    面具背后的颤抖和恐慌中

    他们藏得是那样地深，那样地彻底

    好像被一阵风吹走了，连影子也没留下 

    许多年以后，伙伴们重又现身

    但他们已变成一种声音，就像电视剧

    《乡村爱情》里那种幸福的声音

    但我绝不会被蒙蔽，并且总是能够从中

    听出一种无奈，一丝凄楚

    常常是这样：当我一拿起话筒

    便发现人生已经犯下不可原谅的错误

    ——喂，你猜猜我是谁呀？

    ——你不就是那个某某吗！

    ——不，我是某某的儿子……

    ——哦，我可怜的伙伴们，如今的父亲们

    他们那么轻易地就被取代了！

    现在，孩子们开始玩属于他们的游戏

    没有月亮、民谣和高高的麦垛

    孩子们嘴角的笑，也让我难以琢磨

    但我只是，只是站在远处看着

    冷冷的，一声不吭

    与儿子一起唱歌

    初秋的一个傍晚，天将黑未黑

    我与儿子一起唱歌

    我们站在百叶窗下面，轻声地唱

    外面正在刮风，刮带沙子的风

    我与儿子一起唱歌

    那一刻我们靠得是那样地近

    我唱我的歌，儿子唱儿子的歌

    我的歌不属于他，他的歌更不属于我

    唱着唱着，我们歌声渐渐靠近

    最终竟然变成了同一种腔调

    但细细听来，我的歌还是我的歌

    他的歌还是他的歌 

    唱着唱着，我想起我的童年

    沿着夕阳，沿着贫困线奔跑的童年

    唱着唱着，我想起儿子的童年

    从车流和物欲中小心趟过的童年

    当两个童年相遇，彼此是那样地陌生

    当两个童年相遇，一时惊诧莫名……

    ——我一下子泪流满面

    儿子却假装视而不见

    刮风的日子里，我与儿子一起唱歌

    我们站在百叶窗下面。天将黑未黑

    一抬头，我蓦然发现

    儿子的个头已然高出我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