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儒林传》说到孔子死后,子夏居西河,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釐之属,皆受业于子夏,为王者师,然后,司马迁下一断语曰:“是时独魏文侯好学。”《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记载:“孔子既没,子夏居西河教授,为魏文侯师。”
子夏的这些学生,魏文侯的这些助手,其实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智谋之士,如翟璜、李克、吴起;一类是道德之师,如子夏、段干木、田子方。
智谋之士,那可是帮魏文侯做了很多大事的。比如翟璜推荐乐羊,攻灭了中山国;推荐西门豹,治理了邺城。而道德之师呢?除了说说,没见过什么具体的功业。
比如段干木,不愿做官,魏文侯想见他,已经到了他的门外了,他竟翻墙而走,避文侯如避瘟疫。而魏文侯却对着他的房子凭轼致敬,并说:“段干木,贤者也……干木先乎德,寡人先乎势。干木富乎义,寡人富乎财。势不若德贵,财不若义高。”
魏文侯与田子方饮酒,旁有乐队表演。魏文侯突然说:“钟鼓之声不够协调。”田子方冷笑,说:“我听说,君主贤明则精于考察官员,君主不贤明则精于察听音乐。你对音乐听力这么好,我担心你在考察官吏上是聋子啊。”
再看田子方和魏文侯的太子子击的一次冲突。子击被父亲派去驻守中山国,在路上碰到了田子方的马车。子击让自己的马车靠边,请田子方的车子先过,自己下车行礼。但田子方傲慢地过去了,并不还礼。子击觉得受到了轻慢,拦住田子方,问:“是富贵的人可以傲慢待人,还是贫贱者可以傲慢待人?”子方说:“当然是贫贱者可以傲慢待人。诸侯傲慢待人就会失去其国,大夫傲慢待人就会失去其家。贫贱者么,行不合,言不用,海阔天空任我行,离开这里,就如同脱下一双破鞋子一样!”
跟智谋之士屡建奇勋相比,不少人会认为像段干木、田子方这样的人并无实在的功业,只有空洞的教训。但是,他们忘了,让魏文侯或子击这样的一国之君或储君知道自己并不是天下至尊,知道有一种价值比自己崇高,知道“势不若德贵,财不若义高”——知道这些,非常重要。
为什么?
看看历史——知道这些的,成了唐太宗,不知道这些的,成了秦始皇、秦二世。知道这些的,成了商汤王,不知道这些的,成了商纣王……
对普通人也是如此:不知道这些的,官二代成了李启铭,富二代成了胡斌,一个在保定撞死了陈晓凤,一个在杭州撞死了谭卓。我们是愿意做李启铭、胡斌,还是陈晓凤、谭卓?
如果不想杀人,也不想被人杀,还真要尊重和弘扬这些无形的价值,它们具有无形的力量——可以保护强势者的人性,可以保护弱势者的人命。
是的,文化与价值,是一个民族的性命,且与每一个人性命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