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主义不是传说

    2012年，央视以一部悬疑类型加海关题材的电视剧《国门英雄》掀开跨年大幕。我们常说，主旋律作品之所以长盛不衰，是因为它信奉类型片及正义战胜邪恶的价值观。在这个兼容了可视性与主旋律的剧目中，扑朔迷离层层演进的案件侦破，国企改制与资本贪婪的矛盾交融，情与理、义与利的惊心博弈，使剧情跌宕起伏，看罢犹如掩卷一本时代的书。

    37集的篇幅决定了这是一个群像戏，只不过这个群像集中在四个战友、两个家庭、一对情侣上。战友是对手、战友是情敌、战友是夫妻、战友的儿女是恋人——亲情、友情、爱情交织，要多复杂有多复杂。江汉海关代理关长关汉生与魏庭坚、舒岚夫妇及张怀兵曾是30年生死与共的战友。关汉生因查办“506案”牵动各方而被解职。为了揭开黑幕，他顶着巨大压力重回海关办案，却一步步掉入“506案”真正的幕后老大张怀兵的陷阱。关汉生该继续追拿张怀兵，还是念在战友的份上收手？该完全信任魏庭坚，还是为了挖掘真相而不惜冒犯友情？魏庭坚该立案调查问题重重的标志性国企——东方集团，还是保护一心希望带东方走出重生之路的妻子舒岚，并成全她迫在眉睫的市长竞选？关双该继续做铁面无私、不近人情的养父的儿子，还是回到生父身边尽享荣华富贵？舒岚该顾及战友私情、暗度陈仓，联手张怀兵，还是充满良心地把国企改革进行到底？

    情与理的两难是中国电视剧的天然特色，而美剧就不常见这样的剧情模式，因为在一个由法律严格建构的世界，人和情的干扰被最小化。但在悠久的东方文明中，浓浓的人情既是温暖所在、也是干扰所在，如何在两难中抉择，往往成为一部戏剧力透纸背之处。观众既可以在剧中人物的艰难抉择中与之共呼吸，也可以在无数个情义两难中测试自身。

    家境贫苦、幼年丧母的张怀兵俨然可用出身论来解读，抛弃爱他的普通女性小美、投靠有首长父亲的舒岚（也没投靠成），致使小美神经错乱进入疯人院、他与小美的儿子被关汉生收养。这个信奉丛林法则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者，以血腥的第一桶金起家，靠走私与权谋上位，欲侵吞国企来“漂白”身份、洗刷罪名。他比《教父》中的黑手党维克多·柯里昂肮脏得多，以战友情作掩护，将副市长舒岚送入虎口，为关汉生设计受贿陷阱，这个被老战友的孩子们亲切地称为“干爹”的人，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戏过三分之二之时，他被揭发出来；直到剧末，他才因儿子这条最薄弱的链条被捕。但正是这条狡猾大鱼成就了英雄关汉生，妻子绝症而死、老母伤心而逝，养子在得悉张怀兵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后也离开了他，人生种种致命打击仍未打倒关汉生这条汉子，他坚挺死守海关这个“经济国门”，赤胆忠心，直到张怀兵被关双以策略接近、抓住证据使其落网之后，关汉生才终于撑不住了，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不过，本剧剧情的逻辑有戏剧化之嫌——太多极端情境与遭遇集于一身，人物动辄生病或死亡，这也是我近年来在编剧、导演专业的艺考招生中学生讲故事时最爱用的招数，他们的创意往往来自他们所看到的……事实上，更难的是活着，如何让人物在活着的状态中面对困局才需真正智慧。

    作为一部重头题材的跨年大戏，演员自是重中之重。李幼斌、施京明、张志坚、史兰芽，四位中年实力派扮演一群过命战友。关汉生与魏庭坚作为关长候选人可谓正反两面，前者锋利如刀、勇猛精进，后者醇厚如酒、懂得进退，温文的张志坚把这瓶醇厚的酒演得自然可信。扮演“大鱼”张怀兵的施京明是个奇葩，暗藏天大秘密却永远应对自如，各方关系打点得滴水不漏，谁也无法把这个着装、发型都讲究的魅力钻石王老五同一个老奸巨猾的走私老大相等同。

    但最具灵魂性的是李幼斌。自《亮剑》中不按常理出牌的李云龙一炮而红后，又有《闯关东》、《中国地》……此次刚正不阿、忍辱负重的关汉生，这个剧中性格最鲜明的角色注定使李幼斌在观众的心中烙印深深——他不理会常情，如果常情背离了真理；他躲避中庸，如果中庸伤害了原则。在栽培了他20年的老关长即将上任总署时，他也不留情面地重新审查老关长办过的案件；妻子患了绝症，他宁可卖掉房子也拒绝一切金钱资助，致使妻子为了省钱逃避手术。他看似是个不近人情的人，但又是个最有情义的人：被张怀兵抛弃的儿子，他默默养育了27年；在孝顺了一辈子的老母遗像面前，他泪流满面。如果现实中的中国官员能够多几个关汉生，也是一种欣慰和希望。

    在某种意义上，关汉生与关双这对一直“不对付”、最终却相互理解的父子，被赋予了一种代际象征：一个是把正义与真理看得比天大的理想主义一代，一个是起初只将稳定家庭、不错收入作为人生理想的欣快迷茫一代。最终，一对穿着婚纱的新人站在海关门前的一幕让人动容——关双与魏晴，两位老海关的后代——也象征着他们接过父辈的旗帜、接过那一代人所拥有的正直、勇气、善良之美德。他们长大成人了，多少为一对老战友一个死刑、一个逝世的结局增添了暖意，在辞旧迎新之际昭示了一种生生不息。那个赤诚、正直、全然不计自身得失的关汉生，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为传说中的2012年带来了一个让人充满信心的中国式英雄。虽然英雄总是悲情而悲壮的，但我们依然相信他曾经存在过。

    (作者为中国传媒大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