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难以接受、又不能不接受的痛苦的现实——柯岩同志走了……
知道柯岩是因为她的诗。那时,我是个不满20岁的士兵。她的《“小兵”的故事》、《两个“将军”》以及《将军和小兵》、《雷锋》等诗篇强烈地吸引了我。她那天真明快的童言童语童心,情感真挚明亮,诗句绚丽多彩,刚柔相济,青春扑面。在瑰丽奇妙的天地里,似乎无意,但梦幻般地闪现着人民战士的英姿,传递着他们平凡而感人的故事。好读好懂,朗朗上口,引导我们进入蓬勃向上充满活力的精神世界,追求高尚情操,为美好的理想健康成长。现在想,柯岩的许多儿童诗其实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儿歌”。她曾说:“推测一个国家的未来将是什么样子,很大程度上要看她今天的青少年是什么样子……没有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不是用自己的理想塑造下一代、寄希望于下一代的”。“我最大的追求就是:用自己的理想塑造下一代。”表里如一的柯岩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像诗集《中国式的回答》、散文集《人的一生,都在路上》、长篇小说《寻找回来的世界》,以及在一些会议、学校的演讲和同记者的谈话等。从这个角度看,作家柯岩同时是一位不可多得、人民需要的教育家——我这样认识柯岩同志。
认识柯岩也是因为诗,但又不完全是因为诗。我说认识柯岩不是通常所说的相识相交,因为至今我只和她见过三次面。最后一次是在中国作协为她的文集出版和80大寿举行的会议上。不少专家、学者、领导和不是从事文学工作的同志发言,她也讲了话。我边听边想:柯岩在儿童文学、诗歌、小说、戏剧、影视文学、散文、报告文学、传记文学、文学评论等形式多样的文学力作中创造的鲜活生动的人物,讴歌的祖国壮丽历史,美好今天和未来,以及以她独有的犀利、尖锐、火辣的性格语言表达的个人追求,价值取向,感动、感染、教育、激励了不止一代人。她的作品中艺术地传递出的思想,她的信仰、信念,对自己信仰、信念必胜的信心,使我们看到,无论面对什么环境、什么情况、什么人——如在“文革”岁月中,她虽然疾病缠身,面对冷言谗语、人身攻击、躲避崇高、告别革命、拒绝壮烈、消解意志、淡化理想、朦胧人生、诬蔑英雄及物欲横流、金钱至上、数典忘祖、崇洋媚外等现象,她都爱憎分明,豁然相对,赤心不改,忠心不变,敢说敢做敢当。“对革命,对人生,无法朦胧”是她人格魅力所在。坚定的信仰、信念是她人格魅力的根基。从这个意义上说,我认为柯岩是当今中国社会主义思想文化战线上特别需要的战士,是一位思想家。有位小说家说:“如今这样的作家不多了。”这话沉甸甸的,但很中肯,发人深省,更觉得柯岩的可贵可敬,尤其在今天——我这样认识柯岩同志。
柯岩说,她是“信仰马克思主义的共产党员”。对马克思主义学说,对共产主义事业必定胜利的信仰、信念、信心贯穿于她的人生和作品中。有人问她:“你们一生吃了那么多苦,你们还信仰吗?”柯岩回答:“还信仰。因为信仰使我们向上,使我们活得充实,使我们人生有意义……。”在信仰失缺甚至危机的年代,读柯岩这些发自肺腑的话语,我的心灵常被震动。有信仰才有追求,才有方向。像部队行军作战,你连前进的目标都不知道,都“朦胧”,你往哪里走?你打什么仗?更不要说打胜仗了。信仰是支撑使命的血液。信仰会产生无法估量的力量。柯岩的人生道路和她深受各层次读者喜爱的著作是最好的例证——我这样认识柯岩同志。
柯岩曾说:“我不相信在我们这块英雄辈出、浸透了烈士鲜血的土地上成长的青年会不爱祖国和人民?会不要听革命,不要听革命文艺传统,会不追求真善美……不会的!”我想,这是柯岩以极大的社会责任感、责任心热情澎湃地投入到自己事业中去的动力所在。柯岩不是“口头革命派”。她是以作品证明自己的。她以情感真挚、多姿多彩的诗篇,形式多样、内涵深邃的各类著作,脚踏实地实践着自己的信仰、信念,让更多的人振奋起来,重建信仰,坚定信仰,奔向未来。她光亮透明尖锐真诚的言行是她人生足迹的注释。柯岩在一篇回忆老艺术家吴雪的散文中说吴雪“这样忠心耿耿,豪情满怀,衷肠不改,禀性难移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们不仅没有虚度一生,而且还用生命火把照亮了后来人的道路。”其实柯岩就是这样一位“有福”的人——我这样认识柯岩同志。
好像很少有人公开说柯岩是个有争议的人物。但柯岩在人生道路和创作历程中遭遇的磨难并不少。“文革”一开始便成了头戴“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混入党内的阶级异己分子”、“篡党夺权的野心家”、“黑线干将”等等帽子的“反革命”。“文革”后又被“传说”反对在任的某位中央领导人。罪名天大却又查无实据。面对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局势,柯岩后来说:“我总是在黑暗里也看得见光明,在绝望时找到希望。”她还说:“也许我这种老是在磨难中绝处逢生的遭遇,养成了我的性格。”依我看,是许许多多的磨难冶炼锻造了柯岩的性格。在纷乱多变的世事中,她是个问心无愧、从容以对、坦坦荡荡、无怨无悔的“心底无私天地宽”的人——我这样认识柯岩同志。
还有一件事我一直难忘。柯岩那首有着广泛、巨大社会影响,艺术性和思想性完美结合的《周总理,你在哪里》,有段时间被人诬称有“抄袭”之嫌,在当时的诗歌甚至文学界闹的满城风雨。许多正直的人士(不仅仅是诗人、作家、艺术家)对挑事者提出质问、批评。不少人建议柯岩诉诸法律。但人们印象中“一点就着”的柯岩相当冷静。近一年后,柯岩就这件事写了一封感情真诚充满关爱的公开信。我特别喜欢柯岩在信中提出的两点“劝告”。一是“应该在错综复杂的环境和鱼龙混杂的各种思潮中努力学会辨别是非、善恶、美丑”。不要赶时髦,因为“时髦从来是一种肤浅。更不要追风,风是那样的无定向”。二是“作文要曲,做人要直。”“既不要无缘无故地伤害人,更不要有缘有故地伤害人。”我被这些话语深深感动。觉得这是柯岩人品、文品、人格的真实写照——我这样认识柯岩同志。
今年秋天,我在北京香山脚下涂鸦点文字。一位老战友告诉我,柯岩住院了,情况很不好。我托老战友带去问候、祝愿,并请她对柯岩同志说,明年我军建军85周年,我期望读到她书写人民军队的新作。但是我没有等到……那些天,香山的红叶红了,当地老乡对我说,这才刚开始呢,往后会越来越红、越来越美。大冬天,下大雪,香山也是有红叶的,虽然不多,但确是奇葩……今年北京至今没下大雪。但我思念香山白雪皑皑中的红叶……
(作者为原解放军艺术学院副院长,少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