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有许多话要说的人,/常默然地把许多话藏在心里;/有一天要点燃闪电火花的人,/必然长时期做天上的云。”这是尼采的诗,短短四句。当建明嘱我为他即将问世的诗集写点什么的时候,很奇怪,我突然想到了这首诗,尽管我明白,这也许是一种误读。
我和建明是同事,是黑夜里的同事,是灯光漂白的同事,同在报社做过五六年的夜班编辑。建明瘦弱,面黑,朴素,不苟言笑,惜字如金——毕竟是做惯了党报要闻版标题的老编辑嘛;也不似我等少壮,喜与人嘻哈,渐渐让人感觉凛凛然不便亲近,但我非常尊重他。后来,读了他的散文,读了他即将付梓的诗歌,才明白,这个近乎木讷的人,有着多么敏感而丰富的内心;这个“长时期做天上的云”的人,其实一直在暗地里试着要“点燃闪电火花”。
也许是秉承了“我手写我口”的诗学传统,建明的诗,有很高的感情浓度,字字句句,如同酒的原浆,一个个酒的分子,像一颗颗微型炸弹,在你的味蕾上爆炸。他的诗朴素,却很赤诚,掏心掏肺,直击人心。“我们曾不只一次协商/将来是谁先走/——奔赴天堂//我说让我先走/你说让你先行/都愿意在对方前起程先航/因为我们都知晓/先走者是幸福的/会在另一个人的臂弯里/在百般呵护下向高天飞翔/可我们谁又不愿意先走/是怕留下另一个/在茫茫大荒独对凄凉”,“融为一体时是人生一世/生死不分时又来日方长”。就诗歌的抒情性特质而言,高浓度的情感,一直是俘获人心的制胜法宝。建明的诗,无疑也以这种感情强度取胜。
我喜欢建明的爱情诗。也许是因为相熟,日常生活中的他严肃、寡言,诗中的他多情、温婉,这种强烈的反差给我的阅读创造了巨大的审美空间,饶有兴味,颇有情趣。“面对你一笺疑问/我虔诚地寄上/今宵这十五的月亮/莫忧伤呀/快把它贴在/你灼烤我双唇的腮上/闻一闻/可犹有昨夜我们幽会田间的野香/若是没有/你快去采撷——/让风儿为我捎上/若是有呀/就把它掬进——/你悄悄布置的洞房”(《释》)。还有,“你我曾共约这湾澄水/偎依/听风摇稻铃/夜敲蛙鼓的惬意/你指着云间月船说/那便是你/我撩着水中月影道/这便是我”(《新月》)。这些爱情诗,情感真挚,善于撷取意象营造动人意境,不直白,也有韵律感。
优秀的诗歌总是善于从日常生活中提取经验性的成分,并赋予它诗性的光辉,把它变成隐喻,与现实对照,又启迪现实。建明的诗,也是他生活的印记。他忠实地摹写了他的生活轨迹和心路历程,边走边唱,高歌或低吟,嚎叫或喟叹,读来令人动容。如第二辑“生活的回响”,第三辑“人生的驿站”,都是与现实生活有关的诗,都是他对生活的另一种表达。作为诗人,如果完成了大地从可见到不可见的转换,将大地从非诗意的境遇中拯救出来,那么他就是天使。
《与诗同行》
王建明 著 作家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