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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1年11月02日 星期三

    两个“老头儿”的交往与心声

    ——忆范敬宜

    宋木文 《 光明日报 》( 2011年11月02日   13 版)

        我的老朋友范敬宜辞世一年了。他病重期间,我曾去医院探视。此前,对他的病情传来的都是坏消息,但我仍然心存幻想。那天,从主治医生那里得到的仍然是坏消息,说他将不久于人世。我通过他带在身边的手机多次同他通话,询问病情,说几句贴心的话。在辞世前一天,即2011年11月12日下午,我还同他通电话,他神志清醒,但气力不足,还感到他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我表示一二天内一定再去医院看他,同他聊聊。他说怕聊不下去了。我很后悔没在通话当天再去见他一面。一年来,我总为错过他要同我说些什么那个稍纵即逝的机会而责怪自己。

        我同老范1984年相识。他先后当外文出版局局长、经济日报总编辑、人民日报总编辑。同一时段,我先后任文化部副部长、国家出版局局长、新闻出版总署署长,都在一个大圈子里,自然有联系。然而,工作接触最多、思想交流最深的还是1998——2002年他任全国人大教科文卫委员会副主任、我任委员时的那五年。我们一起赴全国各地做立法调研、执法检查,一起为文化立法、修法商量对策,一起出国做文化考察,一起交流对国内外一些大事的看法,甚至个人生活遭遇也成为二人谈心的话题。我俩在全国人大的工作毕竟不如从前那么繁重紧张,已被人们习惯地称为“退居二线”,自我感觉也像半是“头儿”半是“老头儿”。可到了2004年离退休后,就彻底完成了从“头儿”到“老头儿”的转变,我俩的关系也就更加密切,常见面,常通话,用老范的话说成为无所不谈的好朋友。

        别后一年忆老范,写老范,我想从离退休后我们俩都由“头儿”转换为“老头儿”说起,谈谈两个老头儿的交往与心声,或许能够多有一层深意。

        2004年秋冬的一天,老范“打的”回家(他有专车,却为体察民情,常乘出租车外出)。出租车到万寿路甲15号大门口停下时,“的哥”扫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又看看老范的着装,好奇地发问:“您,家住这儿?”老范点头相告。“的哥”若有所思地说:“噢,我明白了。您过去是个‘头儿’,现在您是个‘老头儿’,对吧?”老范觉得这话特别有智慧,怪不得人们常说北京的出租车司机个个都是业余政治家,明察秋毫,一字增减,就把问题的要害点破了。老范深有所悟,写了一篇《安于当个“老头儿”》。主要意思是说人到老年要顺应自然规律,不要老想当年当头头的事情,也不要替今日头头想什么事情,那是自寻烦恼,要甘于和安于当个老头儿。老范把这篇文章送出发表前在电话里跟我念了,我深感他的新闻敏感和文学功力,写得很有现实针对性,表示完全赞同,又补充几句:“当个健康的‘老头儿’,快乐的‘老头儿’,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当个有所作为的‘老头儿’。”我是顺便一说,他却认真了,他很在意“当一个有所作为的老头儿”,在文章结尾处把这几句话写了进去,还说什么:“毕竟是老领导,想得比我更周全。”这篇文章多个报刊(包括《新华文摘》)转载,用老范的话说,叫“流毒甚广”。

        以文会友,成了我的一种享受,特别是同老年的老范。我在2004年离休后,主要做了一件事,即回忆和撰写我所经历的改革开放三十年出版事业变革的一些事,也就是2007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亲历出版三十年——新时期出版纪事与思考》(上下卷)。此书出版前,我把部分样稿送老范审阅,没想到竟得到他的热情鼓励,为我这书的出版赋诗四首。2007年4月,商务印书馆为《亲历出版三十年》举行的出版座谈会上,老范说,他在写《安于当个“老头儿”》听到我的意见时,就“有个预感,宋老头儿可能在想做点有所作为的事情”。“两个月前他把书稿给我看,我才知道他一直在做这个‘有所作为’的事情。”“为了表示我对他这种精神和毅力的钦佩,我自觉地给他写了几句打油诗(这是他自谦之说),表达了我‘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心情。”他不仅作诗四首,还用他书法家的笔把诗作书写出来(我请荣宝斋装裱,悬于居室,永以为念)。送诗作时又亲笔写信给我,表达深厚情谊,逐首说明诗意,并用钢笔工整重抄诗文,对诗中引用典故又一一注释含义和来由。这一切都非同寻常,使我深受感动。

        为了不辜负老朋友的真情与厚意,我不能不在这里把诗信全部引出:

        木文同志:

        为尊著写了四首小诗,呈上请省览,不知是否可作为插页。

        第一首是对阁下半生业绩的总体评价;第二首是追溯阁下的成长过程;第三首是讲阁下几十年从事新闻出版事业的甘苦;第四首是称颂阁下离休以后著作的影响。

        诗中引用了一点典故,附后,不供发表,只是说明来由。

        水平有限,如不堪用,付之一笑可也。

        顺祝

        著安

        范敬宜 2007.1.26

        (一)

        雕梨刻枣岂寻常,扫叶校雠费思量。

        辩章考镜唯一愿,为书辛苦为书忙。

        (二)

        绵绵长白势莽莽,耕读家声育栋梁。

        投笔从容挥手去,儒风侠骨添锋芒。

        (三)

        一入兰台日月长,丝丝绿鬓转苍苍。

        尽抛心力终无悔,乐在神州飘书香。

        (四)

        华章一卷记沧桑,半是欢欣半忧伤。

        莫道老来甘寂寞,长安争说著书郎。

        丙戌岁杪喜读木文道兄新著爰成四绝以志贺忱      吴郡范敬宜

        (1)“雕梨刻枣”指出版印刷,“扫叶校雠”指校勘。均泛指出版事业。(《宋史》:郑樵“聚书数千卷,皆自校雠。”)

        (2)“辩章考镜”是对汉代文史出版家刘向的评价。(见《宋史》)

        (3)兰台:汉代宫内藏图书之处,以御史中丞掌之。后世称御史台为“兰台”。东汉时班固为“兰台令史”,受诏著书撰史。其职务与阁下的国家出版总署署长相似。

        (4)著书郎亦作“著作郎”。清代龚自珍诗中自称“著书郎”。

        老范赠诗,对我赞誉有加,我受之有愧。这虽属应酬诗作,不能当真,因为它不是人物评价,更不同于书评,但我深感其情文并茂,老友深情。

        老范赠诗,不可否认涉及到我和我写的书,需要多说的几句是,这书主要不是写我个人,而是写新时期我亲历的大事,写中央的正确决策,写老领导的艰辛,写我们一班人和一个群体的共同努力,是奉献给为新时期出版事业辛勤劳动的人们的。我和老范有过交流,老范的心是和我相通的。

        老范是资深记者、文坛高手,文章写得好,诗词书画全能,又经历过常人少有的政治、精神、生活、身体上的磨砺,意志坚强,处事柔韧,待人温和。他作贺诗,书写贺诗,为贺诗作注,可以说是他人格、才学和朋友真情的集中体现,更能帮助人们了解老范。

        就这样,我对老范的贺诗,也就接受下来,虽诚惶诚恐,却也喜出望外。

        老范在2005年初“盘点”为《新民晚报》开《敬宜笔记》专栏笔耕收成并考虑如何回报社会作《五年·百篇·四谢》文时,又讲到那篇《安于当个“老头儿”》,对做个快乐、健康、有所作为的“老头儿”,福建的一位朋友来信表示赞成,但又补充一句,“还要做一个不讨人嫌的‘老头儿’”。老范跟我讲过此事,我也认识此人,同我们一样,也是个从“头儿”转换为“老头儿”。快乐与健康恐与“讨嫌”无关,问题在于“有所作为”。如果像老范讲的,不留恋当年做头头之事,又无替当今头头想事之心,做一点“有所作为之事”,似不会使人生嫌。按老范所为,他晚年为回报社会主要做了两件事。一个是在清华大学主持新闻与传播学院,以自己的学识、经验与人格魅力培养新闻与传播新人,可以说是有口皆碑,好评如潮。再一个就是他散见于人民日报等多家报刊的散文、评论、小品等美文,以及载于一家报刊的专栏文章。老范的老有所为,不是出于何人之建议,而是如他自勉所言,是广大读者的激励与认同,使他这匹“老马”下定决心,“竭尽钝弩”,“不用扬鞭自奋蹄”。遗憾的是,老范走得太早了,不然他会有更多好作品回报社会。现在的问题是,散见于各处的诗文书画何时得以集中出版,让更多的人得到美的享受?

        老范的人品、文品永远让人思念。                                           

    2011年10月下旬于北京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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