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西方深陷债务危机。2010年,无论是按国际公认的“债务余额/GDP达60%”的警戒线,还是“财政赤字/GDP达3%”的警戒线,希腊、爱尔兰、意大利、比利时、西班牙、葡萄牙、法国、德国、英国、加拿大、美国、日本均已超标。特别是希腊,由于未实现既定的财政紧缩目标,债务违约风险骤升,引起金融市场动荡。9月12日,希腊一年期国债收益率飙升至117%,两年期收益率也接近70%,五年期信用违约互换(CDS)价格飙升937个基点,创历史新高,成为全球最贵的信用违约互换产品。数据显示,希腊政府今年前八个月的预算缺口达181亿欧元,扩大22%,目前其现金仅够维持运行至十月。从技术上看,希腊已经“破产”。目前,意大利主权债务又被降级,进一步增加了欧债危机救援的难度。我认为,债务危机反映了当前西方政治经济体制的十大矛盾。
一是超高福利与政治体制的矛盾。西方政治体制表面看核心是“三权分立”,真功夫是竞选。竞选靠四大要素:一是竞选实力,包括党派实力、资金实力即广告拉票能力等;二是自身形象,包括有无丑闻、外貌形象、亲民动作等;三是伶牙俐齿,要有聪明头脑和高能辩才;四是利益许诺,不管真金白银还是空头支票,先许诺了再说。二战以来,西方普遍实行超高福利政策,养成超高福利习惯,形成超高福利文化,并且胃口越吊越高。为了选举的需要,各参选党派不得不竞相承诺提高福利的价码。“超高福利文化”的“无限性”与民主政治体制趋向的“极端性”形成了尖锐矛盾,并由此产生出第二个矛盾,即兑现竞选承诺与财政能力的矛盾。为了兑现竞选承诺,就得提高财力;为了提高财力,就得增加税收。但是西方逐渐的人口老龄化、劳动力成本上升,造成了产业空心化,又导致了第三个矛盾,即经济衰退与增税的矛盾。据欧盟统计局最新数据,欧元区GDP环比已从一季度的0.8%跌到二季度的0.2%,创2009年以来的最低水平。其中,作为欧元区火车头的德国仅为0.1%,法国更是原地踏步。三季度预测数比二季度还低。经济衰退,征不上税,又要维持党派权利和争取连任,就得实行赤字财政,大肆举债,这就产生了第四个矛盾,即保位与欠债的矛盾。为了保位而欠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欠债越来越多,雪球越滚越大,最终形成了债务危机,就得减少赤字。“减赤”引发民众抗议、消费低迷,带来进一步的经济衰退、失业增加,反过来又导致税收下降、赤字增加,这就出现第五个矛盾,即克服债务危机与经济衰退加剧和社会动乱的矛盾。高债务问题自身解决不了,就要向其他国家求救,这就产生第六个矛盾,即德国等国的救助意愿与救助代价的矛盾,换句话说就是德国人岂能替希腊人埋单?默克尔是想救欧元的,但她面临着要欧元还是要选票的问题,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这也是德法等国口惠而实不至的原因。德国解决不了,欧洲央行能否帮助解决?英美等国由于是自主货币国家,还可通过债务货币化(变相赖债)来解燃眉之急,比如推出新的量化宽松政策,政府向央行发债偿还到期债务。这样一方面把通胀祸水引向新兴经济体,一方面若干年后央行再公布免除政府债务,或者干脆再掩饰一下,加长导火索,发它个百年长债,后人埋单。这样做,美联储可以,但欧洲央行难。因为,首先德国的议会就难通过。即使欧洲央行有意这样做,欧元区债务国又何止“欧猪五国”(即Portugal—葡萄牙、Italy—意大利、Ireland—爱尔兰、Greece—希腊、Spain—西班牙,合称piigs)可能会出现各高债国争抢“货币化额度”的乱局,这就是第七个矛盾,即欧洲央行体制与债务货币化解决方式的矛盾。同时,目前不仅是西方高债国的融资需求高峰,也是西方银行体系的融资需求高峰,西方银行体系的融资需求与其总负债的比率大多达30%—40%,这就产生第八个矛盾,高债国政府融资需求与银行融资需求的矛盾。上述种种办法解决不了问题,只好债务展期。债务展期产生了第九个矛盾,长痛与短痛的矛盾。短痛可以让高债国破产(当然破产也会带来一系列问题需要另行研究),长痛是否就能解决问题?说不定会经历更多的剧痛,最后使更多的高债国破产。长痛短痛都不行,可否欧元区再前进一步成立“欧罗巴国”?欧元是欧元区货币体制的象征,“欧罗巴国”是欧元区财政体制的象征,这个设想可行么?这就出现第十个矛盾,欧元区货币体制与财政体制的矛盾。不用说无人强扭,强扭的瓜也不甜,德国人不干,我为什么替希腊人埋单?希腊人也不干,宁当鸡头不当凤尾,小国之君也比大国小民风光……
上述十大矛盾的第一推动力,仍是西方超高福利和政治体制的矛盾。如果西方不解决政治体制上的“极端民主化”和文化上的“超高福利主义”,十大矛盾难以解决,暂时解决也是饮鸩止渴。专制集权迟早被人民推翻,而“极端民主化”又走向另一个极端。我曾经在雷曼倒台时讲过金融危机W型大写到小写走势的观点。今天回过头看,2008年金融危机是“心梗”,心梗的特点是死得快,但服了硝酸甘油救助也快,各国立即联手救助等于服了硝酸甘油。硝酸甘油是急救,需要时时备用,治标不治本。而目前的债务危机是癌症,癌症的特点是死得相对慢(相对心梗而言),但救治也慢,如未扩散,可以开刀动手术;如已扩散而扩散范围、程度有限,可以多次开刀,同时施以中医疗法,这样或许有救。如此说来,债务危机通过手术的办法割去毒瘤,再用中医的办法逐步解决“政治体制的极端民主化”和“文化的超高福利主义”悖论,或许也可有救。
雷曼倒台是W型的大写,之后并未如一些人讲的V型反转,连续出现的迪拜、高盛、两房等是W型大写后的小写,这次债务危机写得有点大了,但目前看还没有雷曼大。如按手术加中医疗法,可能也是一次相对于大的小写?否则难说。诸方家可以拭目以待。(作者系光大银行菫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