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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1年09月06日 星期二

    喊着“下盘石”,我们哭了

    (现场发言实录)

    作者: 《光明日报》( 2011年09月06日 01版)

        编者按 在全国新闻战线热气腾腾开展“走基层、转作风、改文风”活动之际,8月24日,光明日报社举办了一次掌声伴着泪水的座谈会。会上,6位青年编辑记者真情回顾不久前他们到延安采访的经历和感受。在他们的心中,延安已不再是一个符号,一个概念,而是下盘石村文化广场上劲舞的秧歌队,崖头村窑洞里眼神慈爱的房东大娘,下坡村田头干燥而温暖的土地,铁边城村果园里斑驳的阳光……他们讲述的事很小很温馨,正是这些让人心里微微一“疼”的小事,使他们开始认识那片土地,开始关注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民,开始认真思考应该为他们做些什么。从今天开始,本报将陆续把他们的讲述刊登出来,让更多的读者分享他们的感动。

        我是光明网新闻中心的编辑张璋,一个土生土长的北京孩子。去年毕业之前我没有出过北京,更没有到过农村。这次去延安之前,领导跟我说:“作为一个城市里的女孩子,你应该去体验。”当时虽然病没好利索,我还是去了。七天延安行,我所收获的感动,远远超过我所吃的苦。

        从上学到现在,几乎每一个年龄段都或多或少了解一些关于延安的东西:我们学过《安塞腰鼓》,读过《回延安》,听过朗朗上口的“巍巍宝塔山,滚滚延河水”,还唱过《山丹丹开花红艳艳》。作为一名党员,延安在我心里是神秘而神圣的。

        七天的延安行,充满欢乐,充满震撼,充满感动,令人难忘。亲眼看见了中央书记处的小礼堂,也亲眼看见了刻着《沁园春·雪》的小炕桌。我们还在清凉山上宣誓。最难忘的,是那些朴实的下盘石村村民。

        我到的村是延安延长县张家滩镇下盘石村。也许是因为下盘石村2005年刚完成新农村建设,非常漂亮。村子确实偏远,坐了一个小时的车,经过了很长很曲折的山路才到。村子里的感觉和山路上完全不一样,有柏油马路,石窑建得很整齐,绿化也好。我们对这个村的总结是“美化”、“绿化”、“净化”、“亮化”,四化下盘石。整体感受,这里的民风民气积极向上,真正让人感受到这是一个有精气神儿的村子。

        下盘石村最大的特色是文化村。经济发展起来,是靠这里的人文气息,还有教育。全村300多户,培养出65名大学生,学历最高的一位在中科院,做卫星研究工作。一家出一个这么出色的孩子,就能给家里带来丰厚的收入。像我居住的那一户吧,家长叫郝如荣,他们家的孩子是做生意的,挺富裕。村长家的婆姨,是省人大代表,剪纸非常出色,一天最多可以卖三千多元!(听众赞叹声)

        我自己也没想到,我对这个村文化气息的最大感受,竟然会是村民运动会。我去的第二天,村里就举办了一个运动会。我对运动会是蛮抵触的,因为打小体育不好。我打算只做一个报道,感受一下就可以了。去了以后,发现这个运动会真的跟城里不一样:全民都参与!其实,村里剩下的都是老人孩子,青年几乎没有。最壮的,就是回来过暑假的大学生。确实是全民参与!开场是个大秧歌,秧歌队穿着很整齐,仔细观察,发现走在前边的全是老人!白发苍苍的,但不让人感觉苍老。他们跳得特别起劲。队尾,跟着三四岁、走路还不稳的小孩子。整体感觉,村里每个人都会跳秧歌,但跳出来的感觉不一样。老人跳得特别灵动,但不如年轻人有力度。当时我以这个为题材,专门做了一个采访,了解村里最有特色的是梆子舞。梆子舞,可能大家都没听说过。据说,这个村有近千年的历史,是梆子文化的发源地,但是现在梆子舞已经面临失传了。真正的梆子应该是类似于擀面杖似的东西,舞起来的话花样很多。现在真正会舞的人没有了,村民们就把梆子演变成另一种陕北秧歌的形式,还是在每次文化活动中一起跳一跳,算是一种文化传承吧。老人们提到梆子时总会觉得很遗憾,说没有人为我们做宣传,我们这些文化也发扬不出去。现在能学梆子的人太少了。年龄太小的不够劲,舞不了,年龄稍微大一点的又要去上学,没时间。这个文化真的面临失传了。

        回来接着说那个运动会,运动会的项目蛮丰富,包括搬西瓜、挑担子、抬婆婆,还有一个是猪八戒背媳妇。(听众笑声)

        我想,怎么理解一个运动会?跑跑步,挣一块奖牌,或者是锻炼身体,增强身体素质什么的?和村里的大学生村官聊的时候,他说,这里的运动会有另外一种意义。猪八戒背媳妇是为了和谐夫妻关系,抬婆婆是为了和谐婆媳关系,拔河啊,挑担子啊,都是和谐邻里关系。(听众笑声,议论声)

        我当时就觉得:好神奇啊!那么小的项目,有那么大的意义在里面!就觉得特别生动,特别贴近生活。后来村长要求,记者要亲自体验一下,记者组出人参加搬西瓜比赛。像我这样的女记者是那种特别害怕体育的,想了各种招,要照相啊、身体不好啊、我病了、我体育不好,就是躲啊。(笑声)

        最后实在没辙了,硬着头皮上,但是玩起来,感受就不一样了。我真的是特别害怕跑步的那种孩子,但是等到哨子一吹响,到你跑的时候,这些感觉就完全完全忘了。我参加的比赛项目是搬西瓜,它就是两个这么大的小长西瓜,特别典型的那种陕北西瓜,然后让你抱在手里。我参赛之前就和组长说:我不能参加,我说我跑步都不行,你再让我抱两个西瓜,我怎么跑啊?后来他说:没事,你怎么跑都能跑完。然后我就上去了。后来我又问他:我把西瓜碎了怎么办啊?他说碎了就可以不跑了。可是村长说不行,谁要是摔了西瓜谁就要重新拿一个西瓜继续跑。比赛开始,我站在组里第二个,前边那个央视记者跑得特别猛(笑声)。他还比旁边的人领先了一点,等他跑回来的时候,我是第二个么,结果我真的没接住西瓜,就把西瓜给碎了,我是整场比赛中唯一碎西瓜的,当时可心疼了,但是碎了的那一秒真的来不及想。我想要是这个运动会发生在北京,也许我会很内疚,也许我的队员会和我说,你赶紧捡起来继续跑。但是当时真的没有人和我说这话,当时很多人在旁边笑,就觉得那个场面特别开心。我继续捡了一个西瓜,跑完全程。那场比赛,很多人为我拍照,鼓励我。照片是我当天晚上很晚很晚才看到的,第一感觉是震撼。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跑步的时候会笑,而且可以笑得那么开心,而且还是在碎了一个西瓜之后。我觉得对于一个“谈体育色变”的女孩子来说,这种感受真是刻骨铭心!

        在下盘石这几天,印象最深刻的是下盘石村村民的朴实。我认为那个村子用“世外桃源”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我回来,和所有人谈,都说他们那儿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我就具体说三件事吧!

        第一件事,我们入村那天,村长请吃饭,饭后就在他家谈村情,谈完大概晚上十一点。那个小村挺黑的,晚上只有主路的几盏路灯。村长不放心,因为我们是两个女记者嘛,他就说让我们儿子送你们回家吧。其实路不是很远。村长家是在村子的正中心。他们村有那种特别黑的小巷,出小巷的时候都没注意,后来到主路的时候,中国青年报的女孩对我说:我觉得有人跟着咱们。回头看了一眼,真的有人跟着,挺远的。村长的儿子说,没事没事,是你们家大叔。大叔,就是我们房东郝如荣。我们以为大叔晚上出来遛遛弯,就一边和村长儿子聊天一边往回走。到家的时候,和大娘打了声招呼。大娘说:你们大叔接你们去了,你们看见了么?我们一愣,真的没想到!等大叔回来,我们特地问这件事儿,觉得让大叔没接着,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大叔说,他挺早就出去了,担心我们第一天到那个村路不熟,晚上天太黑,两个女孩子会找不着家,挺早就去村长家门口去等我们了,想接我们回家。当我们出来的时候,发现村长的儿子和我们谈得挺高兴,以为我们在谈工作。其实我们确实是在谈工作(笑声)。他怕打扰我们,一直跟在紧后边……

        第二件,是一个镜头盖的故事。我们有一组女孩住在村口,午休时间,三个人结伴去山里西瓜地玩。回来的时候,新华网的那个女孩儿发现镜头盖丢了。可能是下午两三点钟吧,我们还有一个活动。当时三个女孩在屋子里找了找,没找着,也没特别在意。跟房东说了一下,就一块去参加活动了。那天下午我们的活动是篮球赛,完事也五六点钟了。等她们回家的时候,发现镜头盖静悄悄地躺在茶几上。她当时用的就是这几个字——“静悄悄地躺在茶几上”。要是不问的话,都以为这个镜头盖一直在那儿,只不过没有人发现过。

        后来,女主人说,中午她们的对话被男主人无意间听到了,她们前脚走,后脚男主人就骑着摩托车上了山,去西瓜地里找镜头盖。最后,把那个镜头盖真的找回来了。回来,放在那儿,没言声。

        我想说的是什么呢?也许没感受过的人不知道,那段路是挺远的,骑着摩托去嘛,又是山路。就算路没多远,那一片瓜地得有多大啊,他找遍一片瓜地,最后把那么小的一个镜头盖给找回来了。下午两三点钟,是陕北日头最毒的时候。我们这些编辑记者,那种时间都不愿意出门。但是人家这么做了,而且他本人没有说。我觉得那个镜头盖,如果丢在北京,能找回来是奇迹(笑声),但是在延安,就在那么一个小村里,一个镜头盖,真的被找到了。这就是我们的村民啊,他让一个奇迹变成了那么平凡的小事。(全场寂静)

        第三件事,发生在我们临走前一天。在我们一再要求下,我们在村里多住了一天。我们家大叔以为我们当天要走了,早上起来的时候,在我们住的那面窑的窗台上放了好几颗山核桃。我以前没见过,不知道核桃是绿色的,外边还有果肉。大叔给我解释了好几遍,说这是山核桃,你们不一定吃过,应该尝尝。当时他一直在擦车。他说,最后一天,你们应该去山里感受一下,去果园摘一摘果子。要是回城里的话,再想体验就难了。我们特别想和他一起去,打来第一天他就一直提。我们行程太满了,一直没成行。那天安排了镇里的采访,跟着车队走了很远,一直不在家,住在大叔家的三个女孩子蛮抱歉的。晚上回来有五六点钟了。到家的时候,一进我们住的屋子,就发现我们的茶几上放了满满一碗山核桃,大叔已经替我们剥好了,都是白色的仁。当时,我们三个感动得无以言表,只是互相看着,说不出话来。(哽咽)

        那天晚上,中国青年报的记者时间比较赶,临时安排了采访暑假回村的大学生。因为时间比较紧嘛,就把采访场地安排在我们住的窑洞里。当时,她把那几个孩子(大学生)带进屋的时候,茶几上放满了吃的,都是大叔为我们准备的:开心果,巴达木,花生,瓜子,糖,还有山里摘的果子。你在北京能吃到的小零食,那个桌子上全都有。我们进屋,大叔也跟进去了。当时他对这几个大学生说,这桌子上的所有吃的你们都能吃,就这碗核桃谁也不许动,这核桃是我给她们仨剥的。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说出那么直、那么实、那么孩子气的一句话,为了我们三个。

        我们住在这里的每一天都特别感动,特别震撼。我以前没到过农村,就这次去农村,包括对民风,对他们那儿的环境,还有那些文化气息,跟我想象的农村完全完全不一样。我觉得每天经历的那些事,真的让我开阔了眼界。我跟各位分享的这三件事,只是印象比较深刻的三件。也许对于那些村民来说,他们不会把为我们做的这些事当一回事,也许,对你们来说,这些事微不足道,但是对于我们这些亲身感受着这份厚重的关爱与照顾的城里女孩儿来说,他们所付出的,所给予的,我们仅仅用文字去回报他们,做得真的是太少了。

        离村那天,村长一再要求说,组里的成员要和村民们一起拍张合影。很小的文化广场上很快就挤满了人。我们拍了好几张,都觉得不满意。大家当时一直在笑,但还觉得笑得不够开心,不够表达我们对下盘石的那种爱。大家一边笑一边大喊“下盘石”,笑着笑着,就对着镜头哭了……(哽咽得说不下去。现场听众闪着泪光)

        我到农村以前,以为那里的生活会挺苦的,在心里无数次设想过离开那天会怎么想。我可能会想终于能回家了,终于有水用了,或者说我以后再也不用上那种旱厕了。但是我没想到走的那天会特别特别的舍不得……(哽咽)

        我就记着我当时一直握着我们家大娘的手,大娘就一遍一遍地跟我说,现在交通那么方便,你们一定能再回来的。然后我们就说,一定常回家看看。(长时间哽咽。听众热烈鼓掌)

        我觉得,下盘石所给予我们的,不仅仅是这些天的收获,而是一个家。不是因为我们这段时间一直住在这里,也不是因为我们的大叔大娘一遍一遍地跟我们说:“你们就是我们的娃娃,你们就是我们的女子。”他们为我们付出的,他们所让我们感受到的,为我们铸造了一个北京以外的家。(沉默)

        回北京的那几天,我每天都能接到一个从延安打来的电话。其实我没接触过太多方言,我和延安那些老乡沟通起来特别困难,就包括我在那儿跟他们交流的时候都需要别的记者帮我翻译。回来最大的困扰就是,那边大叔大娘说的话我完全听不懂,但是他们会一遍一遍地跟我说。我记着前两天有一次接到电话,是郝大叔打过来的。他说村子里订的《光明日报》到了,“我看到了你们三个发的稿子,我把你们的报纸都放在床头,读了很多很多遍。”这些话我听了三四遍才听明白,真正听明白的那一刻,我觉得我心里真的又疼了一下。其实我不太会写稿子,我是做编辑的,又是做网络编辑的,以前没有亲身体验过一个记者应该去怎样写稿子,没有那样的文笔,也没有那样的思路。但是在大叔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想,有这样一群人在一遍一遍地读我们的稿子,那我们就知道以后应该去写怎样的文章,去回馈他们,去反映他们的生活,去表达他们的心声。(掌声四起)

        感谢这次延安行,感谢这次寻根溯源之旅,感谢和下盘石村民们同吃同住同劳动的五天四夜!延安行让我清楚了民意在哪里,民意是什么。郝大叔的惦念让我深感身为一名新闻人的责任重大。我们是中央党报的编辑记者,依靠中国土地上绝大多数的农民朋友与普普通通的人们。应该为反映他们的真实民生、传递他们的真实民意而作出报道。想到有一群怎样的人在一遍遍地读我们笔下的文字,我便一再提醒自己要做反映民间声音的新闻人,做好中央声音和民间舆论的桥梁。

        谢谢大家!(掌声经久不息)

        光明网编辑 张 璋

        延安乡亲留言:

        房东郝如荣夫妇:能和群众走得近的记者才是好记者,既然进了村子,就要发自内心地把自己当作这个村的一分子。

        你们下乡的时间太短,很多村民还来不及去熟悉,很多事情还来不及去感受。但你们的言行举止和工作态度让我们很满意,欢迎常回来,家门永远为你们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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