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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行至北京市朝阳区姚家园，人行道两旁，地形起伏，建筑物退出视野，眼前绿透。远景是落叶乔木中国银杏、法国梧桐、金枝垂柳。中景是常绿林木紫薇、迎春、白皮松。近景是五颜六色的花卉彩叶草、矮牵牛、万寿菊。
进入民族大道，就进入了北京的中轴线。而中轴线到了民族大道这一段，另有一番景象——道路中间是排列整齐的树阵；两侧坡地是自然式种植的青草。800棵银杏和国槐、39000株碧桃、千头椿、紫叶李，51000平米早熟禾，与周边的建筑群，相映生辉。漫步其中，就是漫步在充满了浪漫气息的生态长廊。
钢筋混凝土给城市带来日新月异的变化，同时也给城市人民带来枯燥和无奈。贯穿朝阳的239条园林景观大街，48处大型成片绿地，鬼斧神工，浓墨重彩，有效地抵消着这些建筑材料制造的负面影响。
在人们已经熟悉没有钱办不成事这个潜规则的时候，朝阳区内有13座市内公园25座近郊公园，免费向公众开放，市民当然会十分开心。尤其是庆丰公园，它坐落在北京黄金水道——通惠河的南岸，面积26万平方米，离著名的国贸大厦一箭之遥。这块风水宝地，寸土寸金，只要投放市场，转眼就可赚得若干亿。朝阳区却将这个绝好的商机，毅然放弃了。
不放弃的，是治水。生态治河、污水截流、投放生物拍手叫好，多管齐下，让长期干渴的城市，开始有了湿润的感觉。微风吹过，流经朝阳的北小河、亮马河、萧太后河、通惠河、温榆河，又出现了流水潺潺，碧波荡漾的景致，元代开凿的漕运河道——坝河水质清澈，鱼翔浅底，又焕发出了美丽的青春。
离开迎宾大道，走进背街小巷，漫步老旧社区，可以发现，不仅是城区的“脸蛋”——这个最受重视的部位最好看，就是“后背”——这个最易被忽略的地方并没有被忽视，同样经得起看。
不仅是好看，“一刻钟服务圈”“最后一公里摆渡车”“路平工程”“便民菜市场”“文化配送”“图书配送”“家庭医生式服务”“平安网格”“24小时咨询投诉受理”“基层人民调解”“中途之家”，居民凡能想到的，政府都尽力在做。城市人民所需的服务项目，已多数不缺。
干部往下走 文明向上走
北京市朝阳区开展文明建设，要求领导机关作表率。在区委常委会上，区委书记陈刚提议，在区直属机关，开展干部下基层活动。理由是，文明要上去，干部得下去。
今年开春后，区委、区政府、区人大、区政协，四套班子一把手带队，79家直属机关的3519名干部，全部轮流下基层。城乡355个社区全面覆盖。
区委书记陈刚下到朝阳门外街道吉祥里社区，对参加座谈会的住户说：“今天同大家见面，好听的就不要说了，就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和建议。”“您的意思是，颂歌少唱，要说实的。”一个居民笑问。陈刚笑答：“是这个意思。”住户就直来直去地说开了。
区长程连元下到建国门外街道秀水社区，与当地住户座谈结束时，当众立下了军令状。“在短时间内，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两个半月后，秀水社区存在的3类17个问题全部解决。
在其他街区，有些建设项目，是近一两年落成的。对这些新项目，是保留还是当作问题处理。朝阳区坚持用一个尺度衡量——市民是否满意。
“福娃”一套五个，在北京奥运会期间，这个吉祥物被安放在多处。奥运会后，市民说“这个吉祥物并不好看”，就把安置在公共场所的“福娃”全拆除了。奥运会期间，建设了不少的绿地。奥运会后，市民“希望把有的绿地，改建成活动场所。”要求并不过分，就完全照办了。奥运会期间，在社区安放了一些石凳。奥运会后，市民说：“石凳是摆设，从来没有人坐过。”市民的批评正确，就把石凳全部搬出了社区。
“路平工程”，就是站在这个立场上，设计出来的。
“发现道路破损，不管是谁应该负责，先把路修好，让行人方便了，再说别的。”
长长短短，零零碎碎，分散在300多个社区，散布在100多条街道，总计48万平方米的破损、不平、积水道路，只用7个月，就全部修葺一新。
管委会仍不敢懈怠。党组专门选在夜间，徒步沿街巡查。一天晚上，在南磨房路口附近，巡查组发现一条一公里长的人行道，“开膛破肚”赤裸裸暴露在街面上。
开挖道路埋设导线的通讯部门，不负责任，扬长而去。市政市容管委会党组书记梅诗曙、常务副主任张永贵，劲松街道办事处主任殷宁，三个领导干部当晚就守在现场，解决这个问题。
为避免出现“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专设一个“基层办”，统筹调度干部下基层。局机关干部议论说，“基层办”牵动全局各个科；而各科归各口，各口又归各分管副局长。不是为了一个共同目标，“基层办”没一件事办得好。
药品监督管理局把全区划分为4大片，局机关干部编成4张网。干部到了基层，对生产流通销售环节，如同铁路警察；对违法违规行为，如同恢恢天网；对市民安全用药，如同撑开的保护伞。
卫生局局长下到基层，发现局机关存在漏洞。提出在每个街乡，放一名机关干部、一名疾控人员、一名监督人员。这3个人与当地的卫生专干对接。完成医疗卫生、公共卫生、社会卫生三项任务，就有了组织保障。
区级机关下基层，街乡机关同步进行。麦子店街道一二三把手带队，机关干部分别下到5个社区。将收集到的500多条需求和建议，归纳成“一五一十”工程。其中，有两项是要新增房屋。“不要写上这两项。否则，完不成，丢面子。”工委书记刘勇不同意这么做。“必须写出来，贴出去，居民才好监督。”
一个社区，住户成百上千，甚至四五千，而利益多元化、分散化倾向，现在又十分明显。因此，在一个社区内，经常会出现意见不一致。用传统办法“少数服从多数”解决，却会遭之反诘，说：“少数人的利益，就不是利益么。”
遇上这类问题，干部深感棘手。在一个社区内，有车族要求增加停车位；无车族要求增加活动场所；有人说买菜难，有人说买菜不难。究竟听谁的。
向“买菜难”一方调查。发现“难”的实际含义，并不是没有菜店，而是菜店都设在超市。超市的新鲜蔬菜，只有富人买得起。说买菜难的，都是退休或下岗的人。
左家庄街道办事处为此在三源里地区，扶植起一家副食品商场，专门为周边4个社区服务。菜价低于超市，但仍有人说菜价高。
菜价最低的店，只能是菜地与菜市场对接的蔬菜店。办事处就帮助社区，引进这类销售商。把自行车车棚改成便民菜场。
“小伙子利民菜店”设在三源里社区门口，每天天不亮，直接从农民的菜地进新鲜蔬菜。50个品种的主副食品，价格比市价平均低20%。“这个价格我们承受得起。”
政府放权 社区自治 主角出场
年龄不同的人，看见的城市不同。
在中青年眼里，朝阳摩天大楼林立，高档公寓舒适，现代气息浓郁，夜间灯火辉煌，处处是国际大都市气派。
老北京看见的，是另一个朝阳。这个朝阳不在新建大街的街面上；而在背街的老旧小区。这些住宅区，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老北京带到今天来的。
30年前，它是朝阳的骄傲，住户的荣耀。现在，老北京变老了，它也变老了——房屋墙皮脱落，室内电线老化，楼梯扶手破损，室外道路不平。更大的问题，是社区停车难。
“30年前，规划建设社区时，没有规划预留汽车停放位置。30年后，发展私人轿车前，并没有事先调查，社区是否有地方停车。鼓励购车政策就出台了。”
市民蜂拥购车。社区空地、周边胡同，一夜之间，被私家车全部占满，弄得鸡犬不宁。
“我们自己解决这事还不行。房屋产权在房管所，我们不是业主，社区不具备实行现代物业管理的政策条件。”
在朝阳的住宅项目中，老旧小区占45%。
这部分住宅的物业管理，既不能回到过去——靠政府包下来，又不能走向未来——享受现代物业管理公司的服务。“唯一的出路，是由居民自己管理社区。”
看准这步棋，朝阳提出对现行物业管理体制，大胆进行改革——政府下放权力，同意社区实行自治，让居民拥有管理社区充分的自主权。
2010年12月11日，潘家园松榆西里社区东院，6栋楼住户召开居民代表大会。5个居民被选为自治小组成员。
居民自治小组属于民间组织，工作没有报酬。5名成员的责任心，却比收费的物业公司强。包括自治条例，会议记录，值班记录，查车记录，外来车辆登记，停车收费，各项开支，全部是自治小组自觉地在造册登记。社区党委书记和院内住户，对他们的工作赞不绝口。
5名成员中，4个退休工人的月收入在2000元左右。而5名成员，竟每人拿出2000元，自费建设值班室。社区24小时值班，从此就有了保障。
过去，一早一晚，出车停车，很少不引发“社区大战”。现在，车辆进出有序，停车位置不乱，探亲车辆有地方停放，外来车辆有人过问。绿树婆娑，院内安宁。
除夕夜放烟火，过去发生过两次火灾。现在，除夕到正月初五，自治小组昼夜值班。烟火照常放，社区平安无事。
年初，北京下大雪，自治小组放心不下，夜间3次起床扫雪。次日上班族出门，院内路面，没有一点积雪。
“松西东院实行自治后，发案率降到了零。”
磨二老旧社区的自治组织，名叫管委会。主任委员是一名退休中学老师。两名监理分别具有注册会计师和项目预算的资质。3名委员中，最小的是“80后”，在一家金融机构上班。最老的年过古稀，退休前是一个大型国有企业集团的党校副校长。
管委会办的第一件事，理顺社区停车。工作非常认真，外出考察，上网搜索，双管齐下。新招的停车公司到达，派出两名监理谈条件。
“前4个月为试用期，公司不能收费。居民如果满意，从第5个月开始录用。”对这份合同，社区809户居民，没有人不佩服。
京煤住宅家园社区，仅有一栋高楼，160家住户。自治组织两条线推行民主管理：一层楼选一个楼门长，“最高权力机构”就是楼门长会议；一层楼设一个意见箱，住户意见也可以由此直达“最高权力机构”。
小关街道办事处工委书记王海军说：“现在，小关街道建立的56个这种单元自治管理小组，已覆盖了整个辖区范围。”
弥补城市物业管理政策缺失，帮助政府分担一些责任，只是居民自治组织一方面的作用。另一方面的作用或许更重要——普遍唤醒市民主人公意识，催生满园春色。
广济医院院长王志华，是安贞街道的一个住户。她开设的广济医院，设在安贞街道安华西里社区。街道办事处及社区党政干部认为，“为医院所在社区居民提供服务，广济医院超过了一些公立医院。”王志华解释她的行为，说：“我是社区的主人，应该具有自觉为民服务的意识。”
潮阳律师事务所主任律师杨晓虹经常被同事问道：“一年当中，你有多少时间，在做挣钱的事。”在律师行，尽义务的事，包括开展法律援助，深入基层调解，进行法律宣传三个方面。
“这三方面的事，每天都有律师默默不闻地在做。”朝阳司法局局长荣容说：“辖区内的9000名律师，运用法律知识，参与朝阳文明建设，自觉性相当高。”
把用不着的东西，放进超市；把需要的东西，从超市取走；只登记，不收费。这不是在憧憬共产主义社会的美好未来，而是在亚运村安慧里南社区，居民创办的“博爱超市”现场的写实。
社区党委书记黄莉说，“博爱超市”最初只有11平方米，现在这个空间显得太小，必须扩大3倍，才容纳得下2500户社区住户的博爱之心。
“我在朝阳区生活了54年，现在退休了，应该为朝阳区做点事情。”孙德纯在第一时间，主动报名加入了市民巡访团。“80后”王连福，虽是一人报名，工作却是与妻子俩人共同完成的。
居民巡访团从最初的12人，发展到现在的513名成员，区文明办没有做过一次动员号召。“在互联网上发一则消息，以后就让其自动发展。”
春夏秋冬，一早一晚，巡访团成员坚守在岗位上。两眼紧盯环境死角，发现问题就用手机拍照，可谓名副其实的文明哨兵。
这些文明哨兵，全部是义务兵。没有分文报酬，还要倒贴乘车费、手机修理费、上网传输图片文字资料费。退休教师吴淑珍说：“我们心甘情愿。”
“现在，政府提供的服务，与居民的实际需求，实际上，是存在着差距的。这个差距不是太大，也不是太小。”安贞街道办事处主任马海英说，“因此，在社会基层往往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矛盾。社区自治可以将矛盾有效地化解在基层。”
改革文化供给制 建立文化配送制
北京第一针织厂被关停以后，60名下岗女工情绪低落。朝阳区用文化调整这些下岗女工的情绪，帮助她们成立起一支打鼓队，为宣泄情绪开辟出一条通道。情绪调整过来以后，“女子打鼓队”迅速蹿红。昨日的针织女工，今日是婀娜多姿的打击乐明星。
“自从搬进了筒子楼，邻里之间很少说话。”对于生活水平提高，邻里关系反而疏远，在思想层面出现的这个新问题，朝阳区依旧用文化解决。在社区摆下一百张桌子，每张桌上一把茶壶六只茶杯。“大碗茶故事会”，每个社区轮流转。不设舞台，不请专家，就居民讲自己的故事。越讲彼此越了解；越了解彼此越不再疏远。
文化馆没有收破烂的业务，东大桥三角地居委会念叨的一件事，却引发朝阳文化馆增设这项业务，专门召开了一次收破烂民工座谈会。把居民扔掉的破烂，收集起来，清洁分类，以“我们身边正在消逝的老物件”为题，对外公开展出——实现自己教育自己。
老物件已超过4000件，要求捐赠的电话仍络绎不绝。并引起海外的关注。香港历史博物馆特意把老物件搬到香港，冠以“五味纷陈——半世纪的中国生活记忆”，排在今年7月至9月展览目录的首位，向海外同胞展出。
去掉开幕、闭幕、总结等一切程式，传统民俗和现代表演，精心调度，恰当配置。“社区一家亲”群众文化活动，被送进社区。场场爆满，经久不衰。2009年，甚至登上了大雅之堂，被评为“全国群众文化品牌”。
朝阳文化馆的活动，无一不是满足市民所需。“首先查明市民对文化的需求，然后按照市民的需要，配送文化下基层，是我们一贯的主张。”
“诗人的春天在中国”“外国人演小品”“老大妈论坛”……近年来，配送下基层的文化项目，不胜枚举。社区人民应接不暇。
另一个渠道，是区图书馆负责，配送图书下基层。
上都CBD创意文化图书馆，服务对象是专业人士，就广泛收集八大类文化创意图书期刊，侧重配送给这个图书馆。麦子店街道来华的外国人多，就侧重配送中、英、法、日、德文书刊。奥运村科学园周边的小学、幼儿园多，就侧重配送少儿图书和杂志。潘家园街道不少居民，热衷于收藏古玩，就侧重配送古玩收藏方面的书刊。城市街区24小时自动图书馆，借阅方式如同在银行取款机提取现金。每一台藏书8000册，就安置在公共场所，满足市民借阅需要。
如果说，第一渠道，配送的是现代文化下基层，那么，第三渠道，就是通过建设发展博物馆，配送历史文化下基层。
在高碑店村“励志堂博物馆”，提供给参观者的，有元代的科举门，和500多方明清石雕木刻匾额和文书长卷。
在“南磨房乡博物馆”，提供给参观者的有自新中国成立以来，各个历史时期，农村人民艰苦奋斗，勤俭建国的劳动工具和生活用具。
国际标准是，每10万人应拥有一座博物馆。按照常住人口计算，朝阳博物馆拥有量，已基本达到国际标准。
可贵的是，朝阳能清醒地认识到，精神文明建设是一个动态过程。建设要避免出现审美疲劳，必须紧密围绕着它的内核——文化不断地创新。
朝阳享誉世界的文化品牌，是创意文化。在这个较为特殊的领域，管理体制创新的影响力，同样显示无余。其中最突出的，要数国棉创意园。它选择在国际传媒走廊落户，从表面上看，是创意文化多了一个加盟者，而实际上，是“国棉”利用区位优势，在为满足数万退休纺织工人的需求做事。
无法想象，坐落在“798”艺术区的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也受到了影响。根据市民需求，向市民普及文化。每月推出的40场活动全部免费。高端文化使者来到这里讲演，向市民听众免费开放。“就是贴钱进去，我们也做。”
认识到文化对文明内在的深刻影响，朝阳提出，要构建大文化，推动大发展，实现大繁荣。文化委员会主任黄晓伟说：“推动文化大发展，采取的一条重要措施，是加快从政府有什么，向百姓要什么转变。”
本报记者 李家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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