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买个学生证,能办吗?”
“可以啊,什么证都能办。”
这个“什么证都能办”的人自称“老李”,在网上颇有“口碑”。表面上,他在北京经营一家正规的刻章店,但暗地里,他从事的是“办证”的生意。
假证泛滥,甚至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买个“证”,到底有多简单?记者亲身体验,个中奥秘令人大开眼界。
这是一次奇特而堪称惊险的采访,从确定见面地点开始,每一个环节都能让人想起谍战片中的情节。
“怎么找你呢?”联系上“老李”,记者以为就能直接去找他了。但没有想到,他说:“到苹果园地铁C出口。到了不用给我打电话,我不会出现。会有一个小孩来接洽,你听到有人说‘要几个注册章’这句话,这就是他来了,你把钱和照片给他。”
买“证”立等可取,“这就是真的!”
在一些论坛里,关于老李的事迹不少。
学生证、毕业证、学位证、二代身份证、健康证……经过老李的妙手,它们无不“栩栩如生”。
“真的,我敢保证是真的,我找到工作了!”一位在“老李”那儿买了健康证的打工者这样说。
循着线索,记者和老李接上了头,表示希望购买一本学生证。
老李轻松地答应下来:“如果做中国农大、政法大学、交通大学这三所大学的证件,立等可取。明码标价,50元。”
于是,就有了本文开始那段“神秘”的对话。
到达接头地点,一个光着上身的男孩跃入记者的视线,“姐,要几个注册章?”一个不经意的声音从耳边飘来。看来,就是他了。
光着上身的男孩看上去也就14岁左右,十分壮实,东北口音,胳膊上有几个圆形伤疤,可能是香烟烫出的伤痕。
“几个注册章有区别吗?”记者弄不清这其中的奥秘。
“我不知道,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男孩说。
接过钱和照片,男孩迅速跑远。记者悄悄跟上去,发现他绕远路走了两圈后,走进了离出站口不到100米的一栋6层居民楼。
十分钟左右,男孩回来了,手里拿着“中国农业大学”的学生证。
记者正要去拿,男孩却变卦了:“50不行,70才给。”
“为什么?”记者诧异。
“学生证不挣钱,不能要这么低。”他指着办好的证,接着说:“姐,你也是识货的人。看看证上的水印,看看这钢印,看看大红印,看看吧。等你看到真的就知道我们老板的厉害了,这就是真的!”
记者执意不肯:“已经讲好的价钱,为什么又坐地起价?”因为靠近地铁口,记者作势要进入地铁。
男孩生气了:“姐,你敞亮点行吗?你以为进了地铁我就抓不住你了吗?你信不信,我不用钱就可以坐地铁。”
撂下话,他真的和一位地铁工作人员熟络地聊起天来。
记者试图和男孩聊些别的问题:“你们每天卖出的证件多吗?”
“多。这些证都是做好的。一贴照片,钢印、红印一砸,就是一个。”男孩说。
“那不怕警察抓吗?”
“抓?怎么抓?我住在八大处,老板也不住这里,叫你们过来就是交货,警察抓的着吗?实话告诉你们,老板就是雇我们当跑腿,老板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男孩有点儿不耐烦了。
“再说,就是警察抓了我,最多教育教育,我又没到蹲号子(监狱)的年龄。”男孩显得很有经验。
“你们每天卖出的什么证件最多?”记者又问。
“健康证。现在来打工的多,好些单位要健康证,有证就有工作。”男孩想了一下。
忽然,他警惕起来:“姐,你们是来查户口的吗?怎么这么难缠?”
这时,从地铁站边卖香烟的商店里走出一个小伙子,同样东北口音:“这俩姐这么不敞亮,要不来商店里说道说道?”
记者赶快把钱递到男孩手中,男孩瞪着眼睛,把证件送过来:“早干吗呢?”
办证团伙做案,买证为了工作
尽管过程有些曲折,但是买“假证”似乎是件很容易的事。而且,这本学生证真的堪称“印刷精美,做工精细”。记者找来一本真的农大学生证作比较,仅从做工来看,没有任何不同。难怪老李说,他办的假证“从来没有被发现过”。
在论坛上,记者发表了主题为“你买过假证吗?”的帖子,不少网友跟帖表示买过。记者发现,买卖证件大多为了工作机会。不少进城务工人员买健康证,以便进入商场、超市、饭店等工作场所;一些来北京闯荡的青年学生购买名牌大学的毕业证或者国外大学的文凭证书,希望进入前景好的民营企业,这些企业大多不会进行网上查对,蒙混过关的几率较高。至于技术等级证书、职业资格证书、企业法人执照、卫生许可证等,由于辨别真伪比较困难,办的人也不少。
同时,记者在调查中发现,“办证”基本是团伙做案。大多以四个方式出现:第一种是发名片或直接在立交桥等人流集中的地方用喷漆喷出手机号码,尽管大多写着刻章、发票等,但从事的多是假证销售;第二种是有实体门店,做刻章业务,由于能接触到一些单位的公章、证件原图,自己私自制版留用;第三种在网络上开辟网店,往往以销售门禁卡、职工卡的名义出现,但“这只是业务中的一小部分,主要还是办证”;第四种打着专业教育服务公司的旗号,实际上贩卖文凭证书。
治理假证,必须从源头抓起
“‘证’,形形色色的证,见证着我们一路走来的痕迹。‘假证’,就像插队者,不断有插队的人出现,我们的竞争力不断被削弱。”一位网友给记者留言。“最可怕的是,健康证、卫生许可证等随意买卖,将给我们的健康带来多大威胁。”
其实,每年高考结束,教育部都会发布相关预警,对一些制假造假的行为进行披露。教育部相关负责人表示:“学历注册上网需要通过严格的资格审核和严密的工作程序,从考生录取、新生入学注册、在校学籍管理到毕业证书注册实现全过程网络监管。”
但“较量”却在步步升级。近年来,一些制售假证的机构花样翻新,甚至号称利用内部关系可以提供毕业证上网、学籍入库等一系列服务。不过北京大学中文系学生处李老师告诉记者,“毕业证和学位证都是要经过学校和教育部层层审核的,比如北大学生的学籍由学校教务部统一管理,学生档案则是由人事部档案办管理,根本不可能通过所谓的内部关系办理到真实的毕业证和学位证。”
防御网络越来越强,费尽心力做如此“高技术含量”的事,个中挑战不言自明。记者曾问老李:“风险大吗?”老李满不在乎地说:“市场那么大,生意那么好,我们怎么可能不做。杀头的生意有人干,赔本的生意没人干!”看来,他们对可能面临的制裁十分清楚。北京汉威律师事务所魏国鹏律师说:“办假证触犯了我国《刑法》第280条第1款之规定:伪造、变造、买卖或者盗窃、抢夺、毁灭国家机关的公文、证件、印章的,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情节严重的,处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
然而,相对于这样的处罚,来自市场的诱惑让风险变得无足轻重,因为,想买证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不少人认为,使用假文凭、证件者即使被发现,所面临的处罚也相对较小,大多是没收证件、罚款等,与使用假证件带来的获利严重不对等,这就变相促使了假证市场的“繁荣”。为此,有关专家表示,必须在堵住源头上下工夫。如果用人单位在证件审核时多一些监管,加一分力度,是否能够给假证需求降一降温?如果使用假证件者终生都背上不良的信用记录,工作生活都受到严重影响,是否在购买假证件时会多一些顾虑?“关键还是建立健全全社会的信用网络,让造假者和用假者都无所遁形。”在论坛上,一位网友这样呼吁。
(本报记者 姚晓丹 本报通讯员 汪 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