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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1年07月25日 星期一

    “被传奇”的弹词巨著《子虚记》

    作者:王泽强 《光明日报》( 2011年07月25日 15版)

        弹词是自明代以来流行于我国南方的一种韵散结合可以说唱的长篇小说,现存作品有三百多部。1982年,经国务院批准,国家出台了第一个《古籍整理出版规划》(1982-1990),首批列入的包括《天雨花》、《笔生花》、《珍珠塔》等名著在内的弹词著作共11部,迄今实际出版10部,只有《子虚记》尚未出版。《子虚记》共六十四回,近二百万字,作者是清代安徽盱眙(今属江苏)籍女作家汪藕裳。此书除在光绪二十七年(1901)由世界繁华报馆印行过前八回外,全书从未出版,只以抄本形式在各地流传。前年,笔者偶然结识了汪藕裳五代外孙女肖镕璋,得悉《子虚记》稿本目前由她继承,同时了解到与此相关的许多第一手资料。一个多个世纪以来,为了这部书稿,几代人殚精竭虑,演绎了一则则曲折动人的故事。动荡的岁月让这部书稿经受了太多的磨难,在传奇的命运中一再“被传奇”——

        二十载呕心沥血:《子虚记》的诞生

        汪藕裳(1832—1892?),名蕖,字藕裳,因盱眙别称“都梁”,自称“都梁女史”,《子虚记》以此署名。她出生于官宦世家,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于经史子集广泛阅读。汪藕裳很早就接触到在苏南颇为流行的弹词艺术。她发现这些弹词大都有一个类似的结构模式,即主人公女扮男装,金榜题名,最后被发现是女儿身,成为贤妻良母。对此,她十分不满,她立志写出一部充分展现女子才能为女子扬眉吐气的作品。她第一部作品叫《群英传》,共28卷60多万字,此书一面世就不胫而走,“洛阳纸贵非虚语,争欲传抄尽保藏”。此书稿本目前收藏在上海图书馆,一直没有公开出版。受《群英传》鼓舞,她开始创作《子虚记》。至光绪九年(1883),历经20余年,终于完成了这部近200万字的弹词巨著。这部作品突破了大部分弹词大团圆的结构模式,才华横溢的女主人公因暴露女子身份不能再担任丞相,于是力排众议,毅然绝食而死,以此向男权制度宣战,充满了悲剧色彩。因此,国内有学者认为,《子虚记》无论是思想性还是艺术性,都可与《再生缘》相媲美,而为《天雨花》、《笔生花》等作品所不及。

        正当汪藕裳请亲友写好序言,筹措资金准备出版《子虚记》时,灾难接踵而至。先是担任太常博士的弟弟汪祖亮病故,年仅38岁。接着是多年来一直接济她的堂兄汪祖绶病故,使她失去了重要的靠山。特别是含辛茹苦一手拉扯大的独生女在出嫁后不长时间,就留下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外孙女离她而去,给她以沉重的打击。此时,她已经没有精力、财力去出版这部凝聚她20多年心血的著作了。

        五代女子接力赛:《子虚记》稿本的流传

        大约在1892年前后,一代才女汪藕裳因病离开人世。去世前,她留下遗嘱:生平两部弹词手稿《群英传》、《子虚记》分别由外孙女丁韵、丁翰香继承,他人不得占有。丁家人恪守诺言,在孩子长大后,把这两部书稿交给了她们,她们带着书稿出嫁。

        丁翰香的父亲在清末吏部做官,与海州籍(连云港)近代社会名流沈云霈交好,遂做主把丁翰香许配给沈家三少爷。丁翰香自幼就在家人的指导下学习外婆留给她的《子虚记》,一读就是二十余年,现在轮到她向女儿传授《子虚记》了。每天晚上,她虔诚地点上一柱香,然后打开《子虚记》,绘声绘色地吟唱一回半回,直到女儿入睡为止,此项活动一直延续到女儿长大成人。沈彩西后来嫁给淮安板闸肖氏,不久生下外孙女肖镕璋。其时肖家殷实富有,迁居扬州,丁翰香随迁扬州,协助抚养外孙女。丁翰香说自己一生有三件宝,视如性命:彩西、镕璋和《子虚记》。她天天为外孙女诵读《子虚记》,直到去世为止。1937年12月,南京大屠杀的噩耗传到扬州,全城人纷纷弃家逃难。丁翰香当时随身携带着心爱的《子虚记》。《子虚记》手稿共六十四本,装满了一个小木箱,有一二十斤重。有人劝她:“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小命都难保,你还费事带着这破玩意儿干啥?赶紧扔掉。”她说:“这是我外婆花费半生心血写出来的,我不能让它毁在我的手中,我要让它传下去。”于是,她带着《子虚记》加入难民队伍,四处流浪了三年多。1940年,一家人回到了扬州,扬州的大宅院早已被洗劫一空,荡然无存。不久,丁翰香病逝,留下遗嘱:《子虚记》交由女儿沈彩西继承,一定要保护好。沈彩西含着热泪答应了。

        好不容易熬到日寇投降,又是三年内战。沈彩西一家陷入困境,能变卖的都拿去换了食品。有好心人建议她用《子虚记》去换钱,遭她断然拒绝。她说:“那是我妈妈的命根子,我能用它换钱吗?就是饿死,我也决不能做这样的事情!”全家人忍饥挨饿,又一次背井离乡,四处逃亡。先是逃到苏州、上海,后来又逃到蚌埠,随身带到蚌埠的东西除了一些少量的衣物,还有那一箱沉甸甸的《子虚记》。解放后,全家的生活渐渐有了好转。1953年,沈彩西对已经参加工作的大女儿肖镕璋说:“我已经老了,虽然我有六个子女,其中有两个儿子,我还是决定把《子虚记》交给你,因为你最熟悉它,你知道你外婆丁翰香对它的感情有多深。要记住,无论什么情况下,你都要把它保护好,把它传下去。”听了母亲的谆谆嘱托,肖镕璋眼里闪着泪花,接过了《子虚记》。于是,《子虚记》随着她到东北沈阳,到天津,到北京。

        十年动乱期间,肖镕璋一家再次遭受冲击。红卫兵一天三次上门收缴古书,邻居家的老专家因拒不交书被打得半死,凄厉的惨叫声让人心惊肉跳。肖镕璋几次半夜把《子虚记》拿到厕所准备烧毁,但又几次拿回,最后打定主意:拼上性命,也不能毁掉老祖宗的心血。她把《子虚记》藏在家中最隐蔽的地方,侥幸躲过了一劫。1969年3月,她一家被扫地出门,赶出北京,发配到中越边境云南省蒙自县草坝公社接受劳动改造。她舍弃了北京家中的大部分财物,让爱人把《子虚记》包裹在棉被里,把它悄悄地带到了天涯海角。在与世隔绝的荒芜的边远山区放牧,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极度贫乏,是《子虚记》给她、丈夫和女儿们以莫大的慰藉。每天晚上,她就像外婆丁翰香当年那样虔诚地打开《子虚记》,给家人动情地吟唱一番,全家人坐在昏暗的油灯下聚精会神地聆听来自汪老外婆的亲切话语,感觉到那是世界上最美丽最温暖的语言。1971年她和爱人被安排到西安工作。《子虚记》又流浪到了大西北。

        百年漂泊的终结:《子虚记》稿本回家乡

        1976年底,历史翻开了新篇章。解放前重点大学毕业的肖镕璋和爱人施昌炫,虽然年过半百,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被耽搁了,但从此干劲十足,忘我地投入工作,对生活充满信心,对未来充满希望。

        1998年4月,肖镕璋到北京办理出国签证时,去中南海看望时任国家主席的同学江泽民。聊天中,曾谈到《子虚记》,江主席建议捐献给国家。肖说:“听说我的母校复旦大学有个民间文学研究所,送给他们如何?”江主席高兴地说:“这个主意很好,你告诉杨福家校长,就说我支持这件事,让他们好好研究和收藏。”待肖镕璋回国,与复旦联系此事时,得知杨福家已离开复旦去了英国,接电话的小姐态度又较差,捐书一事遂不了了之。时光一晃又是十多年,2009年1月,远在美国探亲的肖镕璋在互联网上发布了一个启事《我心中的瑰宝——〈子虚记〉点滴》,想为《子虚记》寻找到一个好归宿。

        《子虚记》问世至今,已有100多年,在我处收藏保管也将近有50年的历史。纸张的寿命也是有一定年限的,如何妥善保管使其不腐朽变质,使我忧心忡忡。其次这部文学巨著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家藏珍品,更重要的它是中华民族的文化遗产,不能让它湮没在民间,消失在我的手中。如何安排这久藏深闺的美女,使其有个美好的归属,更是我久久埋藏心底的苦恼与困惑,每每想到此使我彻夜难眠……现在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将《子虚记》正式出版,但由于个人人力物力有限,至今未能实现。现在十分希望国内的文物单位或民间的收藏家愿意点校出版此书,我将真诚地和他合作,将我珍藏多年的作者手写原稿贡献出来,以便达到宏扬祖国文化遗产的目的。

        此文一出,很快引起多方注意。北京和上海等地的多家图书馆捷足先登,承诺答应她的所有要求。随后,笔者看到此文,立即与已回到西安的肖老取得了联系,同时将此事向淮安市文广新局的领导作了汇报。此后,不断联系,不断沟通,肖老渐渐有了把《子虚记》手稿捐给家乡的打算。她说此事还得与弟妹们商量,做好他们的思想工作。去年国庆节后,肖老赴连云港探亲,笔者闻讯赶到连云港,与她见面商谈此事。她告诉我,弟妹们已一致同意,老伴和三个女儿也都支持她的想法。11月份,笔者又陪同市文广新局李倩副局长、市博物馆孙玉军馆长、赵海涛主任赴西安拜访肖老。经过推心置腹的交谈,双方当场签署了捐赠协议。至此,流浪百年的弹词名著《子虚记》手稿终于回到了家乡,有了一个安全归宿。与此同时,相关专家已着手整理此书稿,争取早日让它与广大读者见面,发挥它应有的社会功用。

        (作者单位:江苏淮阴师范学院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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