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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1年05月24日 星期二

    地下党·貂头支书·留学生

    ——诸城老孙家三代党员的不同故事

    作者: 《光明日报》( 2011年05月24日 05版)
    孙万红(中)在和丹麦专家邵恩(右一)交流养貂事宜。(资料照片)
    1988年,孙万红结婚,在旧居前和父母合影。(资料照片)

        编者的话  山东诸城孙福祥、孙万红、孙凯,三代人,所经历的故事就像蒙太奇:孙福祥在庄稼地里捡枪交组织,孙万红被丹麦专家要去一枚党徽,孙凯去英国学金融。中景:18辆大卡车,100位党员组成的“突击队”。话外音:“老孙家的第三代长起来了……”

        党旗下,从独轮车到大卡车,整个诸城、山东、中国,在前进。

        5月23日下午,山东诸城大森林特种动物养殖合作社内一片空地前,47岁的孙万红久久地站立着。

        明天,他梦想中的“集约化养殖区”就要掘下第一铲土了。为此,一下飞机,他就赶到了工地。

        过去7天来,他在北京参加了“基层党组织书记培训班”,笔记记了满满一本;现在,他要把这些最新的养分,输送到他带领乡亲们筑起的“水貂王国”中去。

        孙万红,山东诸城市密州街道十里社区党委书记,47岁,大森林特种动物养殖合作社理事长。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15天前。合作社办公室里,冒雨侍弄水貂回来的孙万红浑身透湿,眼神却是亮晶晶的。正值母亲节,他本打算回家陪老父老母吃顿饭,却忙不开,只好让妻子刘洪岩带着儿子孙凯去了。

        和人称“貂头书记”的孙万红相比,他92岁的老父亲孙福祥在家乡更有名望。老人近年牙齿松脱了,咬不动爱吃的花生米,隔三差五地,就有村民把花生炒熟碾成粉,拌上白糖,端来给他吃。

        爷爷:民兵队长

        (1945—1964年)

        1945年割豆子时节,青年民兵孙福祥和两个同伴在庄稼地里捡到了三把枪。

        县志记载,是年9月5日至9月8日,山东八路军第二路军歼灭伪军张步云部4000余人,解放了位于胶济铁路东段的交通要塞——诸城。

        孙福祥捡到的枪,正是伪军逃窜时落下的。八路军一来,他家也分到了五亩地。打小给地主家种地、牵牛,战火一起又被伪军抓去修“围子墙”的他,终于翻身了,还成了新民兵,每天操练、巡逻,蛮神气。

        可民兵没有枪。这下可捡到枪了,他想:交给组织,说不定配我一把呢。但两个同伴不这么想。想拿枪给还乡团,换钱花。

        那咋成?枪一定要交给咱八路军!孙福祥劝不动,转头报告工作队,然后带着几个民兵上门收枪。一审问,还牵出另一个想给敌人交枪的,也收缴了。

        孙福祥被评上了“民兵模范”,不久又当上了民兵队长。1947年春,他在村头草垛后宣誓入党,介绍人是工作队的女同志乔义。念誓词时,他激动得上下牙老“打架”。念叨了那么久“毛主席,大救星”,现在可算加入毛主席的队伍啦!很快,他被提拔为城北联防队长,维护周围十来个村的治安。

        正干得起劲,上级一位马姓领导找他谈话,让他去青岛当内线,开展地下工作。孙福祥不情愿,可组织上让去,有啥可说的?他回家补了补破褂子,告别媳妇和两个女儿,匆匆上路。先步行,再坐船,糊弄过一道道关卡,三天才到青岛。

        其实,孙福祥的至亲就在青岛。他7岁时,新寡的母亲为生计所迫,把他留在姥姥家,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小儿子,牵着两岁的女儿,到青岛一户地主家做奶妈。

        孙福祥通过母亲找了几份活计——鞋匠、菜贩、看大门的,最后,被推荐到国民党军官方连长家当厨子。

        孙福祥手脚勤快、伶俐清爽,做饭又对方连长胃口,加上总找机会套近乎,慢慢和方连长熟悉了。他发现方连长人不坏,言谈间还有厌恶内战的意思,就伺机讲一些话,试探着劝他。

        一次,孙福祥到大窑沟送情报,不慎被捕,敌人没搜出什么,却不愿放人,是方连长赶去把他保了出来。

        孙福祥想策动方连长带部队投诚。眼看差不多了,1949年5月,解放青岛的战役打响,方连长突然奉命撤离。孙福祥跑去拉着他的手,劝他留下:“共产党来了,我给你作证。”方连长苦笑:来不及了。好在孙福祥的工作依旧起了作用——整个战役中,方连长的部队未向解放军放一枪一炮。

        1949年6月2日,青岛解放。孙福祥回到家乡,当了一名公安员,又先后做过武装队长、乡委书记、村书记、支部委员、贫协主席,再没离开诸城。

        爸爸:搞市场经济

        (1964—2005年)

        1964年,最小的儿子孙万红出生了。孙福祥把解放后分到的三间土屋接上一间,夫妻俩带着三男三女六个孩子安稳度日。他母亲和二弟、姐姐还生活在青岛。二弟做过木匠、鞋匠,解放后进入青岛饮食服务公司工作,上世纪七十年代退休后,回到家乡。

        孙福祥带领村民“战天斗地”。农忙时节,大人在前面干活,孩子们跟在后面。再大一些,放牛、拾小麦。孙万红嗓子好,孙福祥就叫他每天去村头的大喇叭上唱歌,给大家提神鼓劲。

        几个孩子都上了学。大儿子孙在民高中毕业,铁了心考大学,却没考取,三十好几才回乡务农。1984年,孙万红高中毕业考上技校,三四个月后被选拔到山东工业大学、青岛化工学院。

        没读过书的孙福祥很支持孩子上学,每隔半个月就推一车白菜去五公里外的集市上卖,卖得两块钱,便送到学校给儿子当生活费。

        1988年,孙万红毕业了,被分配到人造革厂当技工。两年间,因为肯吃苦、技术好、头脑灵光,实现了“三级跳”:从普通工人到车间主任,再到生产厂长、技术厂长,1990年被派到诸城皮鞋厂当厂长,还入了党。

        1982年、1989年,孙在民和孙万红分别有了儿子。孙福祥给两个孙子起名“五星”、“红旗”,孙在民采用了。孙万红说:“给孩子叫孙凯。”

        1997年,已经当了七年皮鞋厂厂长的孙万红陷入两难。在经历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红火之后,厂里的各种问题暴露出来,经营陷入亏损。而同时,村里“下海”富起来的“能人”们也让他心动。

        家里的土屋太老旧了,孙福祥和儿子们合计,准备盖四间大瓦房,“院子要大一些”。9月12日,新房动工了。当晚,孙万红躺在工地旁的小棚子里,14寸黑白电视里报新闻,党的十五大开幕了。“我记得特别清楚,十五大报告里说市场经济要进一步发展,要搞活,非公有制经济要鼓励,我听着听着就从床上坐起来了。”

        2000年,皮鞋厂迎来改制,孙万红拿出早就做好的市场分析与计划,带头转产一种国际先进的鞋用中底板,不久又成立了自己的公司。效益最好的时候,纯收入达到每年200万元左右。

        致富:貂头支书

        (2005—2010年)

        2005年,公司运转得越来越好。正在这时,十里堡的乡亲们找来了:村党支部书记去世了,他们想请孙万红回去做支书。

        孙万红犹豫。公司收入可观,他也滋润惯了。可最后还是没架住劝,搁下公司回村了。

        全村党员都在欢迎新支书,只一个人不同意:孙福祥。在他看来,儿子不懂农活:“他知道什么时候种小麦,什么时候种玉米?”86岁的老支书仍然很有威望,但这次,大家没听他的。

        2005年7月1日,孙万红上任了。

        先治理环境,把“脏乱差”典型村变成了花园村,然后带乡亲们致富。2006年,他牵头成立了“大森林特种动物养殖专业合作社”,号召合作养水貂。群众不愿报名,他就动员党员先树“样板”。一年下来,“样板”们富了,平均每户增收10多万元。群众争着入社,“一不小心,搞出个全国最大的水貂基地”。

        2007年,孙万红带着十里四居和经济落后的东山社区联合成立联建党总支,在那里建起更大的基地。养殖户们原来一亩地年收入不到1万元,现在户均纯收入35万元,“坐火箭似的蹿着长”。

        孙福祥高兴了——以前儿子办企业赚大钱,他从没表扬过,现在终于点了头,“这支书当的,没丢人。”

        孙福祥唯一遗憾的是,合家团圆的机会少些。三个女儿分别嫁出了十里堡,三个儿子倒是都在身边,老大、老二也跟着万红养起了水貂,年收入六七十万元。因为事业忙,除了大年三十,一大家子人只有正月初四能聚在一起,给孙福祥过生日。万红当上村支书以后,孙福祥连生日都很难平静地过了:常会有人找上门来,趁机送礼。老地下党孙福祥想出了个好办法:门冲外锁起来,“伪装”没人,一家人在屋里悄悄点蜡烛、切蛋糕。

        孙子:起步创业

        (2011年至今)

        2011年7月,22岁的孙凯即将从临沂大学毕业。他申请了学校的交流生,去英国学习一年半,主攻国际贸易与金融。孙凯高中时就入了党,是600多名同学里首批入党的两人之一。

        “得出去开开眼界,学好外语啊。”孙万红觉得自己这辈人眼界太窄,处理事情很费劲。因为不懂外语,他还闹过笑话。一次是在哥本哈根的皮毛展览会上,几个老外指着他的水貂皮,说:“These mice furs are very well.”翻译正好不在,孙万红隐约知道“very well”是夸人的话,很高兴,就一再用仅会的“Thank you”表示感谢。翻译回来一听,气坏了:他们骂你呢,说你的水貂和老鼠一样大——“这些大老鼠皮非常好”啊!

        孙凯出国前,主动要求到社区实习三个月,“学学基层怎么工作”。这让孙万红和孙福祥都很欣慰。不久前,孙凯写了一篇心得报告,指出很多在实习中看到的不足和不良风气,还设想了自己回来后的具体做法,得到了孙万红的表扬。

        孙万红等着儿子回来把事业做得更好。随着养殖规模扩大,他渐渐感觉到了水貂质量上和国际的差距,着手改良貂种。

        2011年1月12日,天寒地冻,一架大型客机降落在青岛机场,里面是孙万红从丹麦哥本哈根买来的18000只良种水貂。

        “农民也能包得起飞机了。”这成了当地的大新闻。

        卸下来的水貂装了18辆大卡车,浩浩荡荡开到种貂场,又被100位党员组成的“突击队”送进貂舍。雇来做技术指导的丹麦专家邵恩看到了,连连翘大拇指,还向孙万红要来一枚党徽,美滋滋地戴在胸前。

        现在,大哥、二哥、大姐的五个孩子都跟着孙万红搞养殖,二哥的孩子孙栋以98分的好成绩考进了即将开办的集约化养殖区,其他孩子差几分没考上,都在暗地里加着油。

        “老孙家的第三代长起来了,看以后年轻人怎么打天下吧。”孙万红笑着,身后成排的貂舍里,干草散发着阳光的气息,暖烘烘的。一只丹麦水貂油黑水滑的肚皮下,刚出生不久的小水貂怯怯地探出了头,向着远处张望。

        本报记者 王斯敏 赵秋丽 甄 澄

        (敬启:欢迎广大读者踊跃提供“家国志”栏目有关线索。您也可以撰写有关“家国志”故事,我们将在光明网“家国志”专题栏目刊发。联系电话:010—67078146,邮箱:gmrbtpjz@yahoo.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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