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1933年入学的。那时候,虽然华北一带的政局,已经很不稳定,可是初入校时,清华园中的一切,还是给人一种“世外桃园”之感。美丽的校园、草地、建筑、设备,都是富有国际风味的;与那时候北京城内的旧式房屋,颇为不同。许多同学,都是在校园中第一次喝到咖啡、红茶,吃到冰激凌,并享受到二院食堂的松软玉面馒头。此外,还有许多中学时代没有见过的东西,如体育馆,游泳池,淋浴,图书馆(在我记忆中尤其突出的是深秋时图书馆中台阶旁的大盆菊花)。这种环境,对于同学们安心求学工作,很为适宜。
自然,这种“象牙之塔”的幻觉,不久就打破了。先是东北来的同学,办起了清寒食堂。接着,大规模的学生运动,也就发生了。可是我在一二年级两年的生活,的确是很太平的。
清华那时候,是第二年分系。我入的是物理系,同班生约有十人。我宿舍的同屋,却是数学系的郑曾同。
记得那时候,大学普通物理是萨本栋先生讲授。他教课非常认真切实,每星期一有一次15分钟的小考。所有的学生,也都非常认真。课本是萨先生自著的,刚出版不久。那时候,大学程度的科学课本,中文的很少。我在大学所读的课本,除了萨先生的书以外,好像只有熊迪之先生的高等分析是中文的。在实验室内,助教们也肯认真讲解,态度和善,学生都很喜欢。二年级以上的课,一般人数不多。所以除了以上所说的好处以外还更加上一个亲切之感。我到清华时,本意就是要学物理,在这种情况下,兴趣自然更提高了。那时候我也学了不少数学课,自然是个人的兴趣,也是那时候师长的指导。虽然我最后在学术界的工作方向,并未完全限于大学时代所学;但是这一段求学经验,对于我日后事业的发展,关系非常重大。
那时候,物理数学两系,都在“科学馆”内,所以这两系的师生,比较互相熟识。那时物理系的教授,除上面提到的萨本栋先生以外,还有叶企孙,吴有训,周培源,赵忠尧,任之恭,霍秉权诸位。数学系中.我记得有熊迪之,杨武之,赵访熊、曾远荣诸位教授。华罗庚先生、陈省身先生,那时候也在数学系作研究工作。
回想起清华那时候的人物,自然不能忘记梅贻琦校长。他当时的确是“老成持重”,在时局动荡中,对学校的大方针把握的很稳。我自己四年大学学业,在清华园中,圆满结束。但是芦沟桥事变,接踵而来。清华大学终于南迁长沙。翌年2月,又迁昆明。我随母校作助教,一直到1940年才离校出国留学。
(编者注:本文写于1981年,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