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在农村,一个民风尚未被现代潮流浸染的地方,那里有朴实的民风和淳朴的庄户人家。每每过年,这种氛围愈加浓重。大年三十那天,大街小巷都飘着人们家里煮肉的香味,香得流浪在街上的狗儿、猫儿直叫。
过年是庄户人家一年里最重要的节日。每到临近过年,大人们都忙着去集市置办年货,今天买点这、明天买点那,好像集市里的东西都是免费似的,买个不停。那几天大人们上午都要到集市上去转转。你家杀羊了、他家宰牛了,不到一会全村人就都知道了。即使是不买也要在旁边看看,议论着这头牛的大小、哪块肉好之类的话题。下午他们是要在家里收拾打扫房子的,男的带上帽子、女的罩上头巾,积攒了一年的灰尘都要在这几天清理干净。扫房梁、洗被罩,一切都井然有序。每天都在准备着,却总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当,直到除夕夜钟声敲响、炮竹燃放完毕才算真正的安顿下来了。
春节最讲究的要算是贴对联了。那时候我们村子里的对联都是一个人称“李秀才”的老人写的,听说他小时候家里是地主,上过几天私塾,写得一手好字,所以每年求他写对联的人络绎不绝。大红的纸张,遒劲的笔力,也算是为冬日里一片灰色的村庄添上一抹亮色。他家在整个腊月里总是熙熙攘攘,小小的屋子常常人满为患,甚至还有等待在他家门外的人们,这些人清一色头带兔皮帽子,全身都裹着厚厚的棉大衣,两只手深深的插在相反胳膊的宽大袖筒中寻找一丝暖意。屋外的风凛冽依旧,他们的脸上还是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对联的内容是李秀才根据每人家里各自情况而定写,有的家里新媳妇没生孩子的就写上早生贵子,有的家里养着牛啊、羊啊,就会写上牛羊满圈……对联没有一副是雷同的。以前家里贴对联我只是打下手,做些简单活计:看看对联歪正、哪里贴的不牢固再抹上浆糊之类的小事。今年的对联还是我和父亲贴,但是主角却换成了我。父亲佝偻的身体已经不能再登高爬上了,这项光荣的任务就落在我身上,感到自己真正长大成人了。看着如今机器压制的对联,虽然光彩夺目,霎时漂亮,但再也找不到以前红纸黑字对联上粘着白面浆糊的那种实实在在的人情味了。
儿时过年,新衣服的兜里永远塞着满满的小鞭炮,这些都是从大人们准备在除夕夜里接神燃放的鞭炮里偷偷拆下来的。冻得通红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拿着一炷香,或者一截父辈抽剩下的烟屁股。鞭炮声是孩子们的前奏,孩子们走到哪里,哪里就是炮声阵阵。鞭炮会扔在扭秧歌的人群中,然后孩子们就一溜烟跑了,紧接着便是一连串满含善意的责备。鞭炮也会扔在大人们喝完的酒瓶子里,然后埋在土里点燃,炸起的土雾和火药混合在一起,张牙舞爪地随着乍暖还寒的春风散开,飘向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去。
物是人非,变的是家乡日新月异的面貌,不变的是游子归家的急切。现在不同的不仅仅是时代,还有我们的年龄,现在的我们风华正茂,像八九点钟的太阳一样燃烧在属于自己的天空中。已不再有童年时期那样的天真和烂漫,此时的我们多了一份责任,对父母期待的责任和对自己未来的责任。对过年还是有良久的期盼:又能和初中、高中同学一起围坐在小屋里那暖和的火炉周围,放一暖瓶滚烫的开水,摆四五个杯子,接下来就是一夜的长谈。聊聊现在各自的情况、在校期间自己考取了哪方面的证书、面临即将到来的大学毕业有何打算、对自己的未来有何规划等等。当然还有各自对爱情的看法,期待自己和未来的另一半怎样在一起努力打拼,并且拥有属于自己的温馨小家。儿时和我在一起长大的同学有的已经结婚了,串门时虽然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有时也不免冷场,但是那份真挚的同学友谊却历久弥新,如数年老酒越陈越醇。
在学校的日子里,特别是临近放假前的那几天,我总是彻夜难眠。晚上独自一人自习归来,走在寒冷的静夜中,憧憬着回到家里的种种暖心场景。回到宿舍,和舍友聊的最投机的就是各自家乡过春节的风俗了。我们在一起聊了三年,每年都是同样的内容,但每年都觉得同样新鲜兴奋,你一言我一句,直至熄灯依然乐此不疲。那几天也是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考试的紧张也压制不了即将回家的激动和喜悦。当真正放假,在家里待了一段时间之后,觉得自己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却又期待着开学。而当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返校车票的一瞬间,内心中翻滚起来的又不再是对开学的期待,却是一股留恋和不舍了。我向妈妈说了我的这些感受,妈妈只是笑着对我说:孩子长大了,就应该离开家,有属于自己的地方了。她的最后一句让我记忆深刻,“你啊,走野了”。
妈妈,孩子已经长大,不再是以前缠在您身边打闹的孩子了,他们也要有属于自己的家庭,会有自己的孩子,同样也要面对您此时这种感受了。而又有多少像我一样的学生,能理解父母此时此刻内心中那份对孩子又要离家远出求学的挂念呢?
走,回家过年!要和自己的父母在一起,坐在烧得暖和和的大炕头上,嗑着自家种的瓜子,度过这个弥足珍贵的春节。毕业工作之后希望每年还能回到农村家里过年,回忆那段记忆深处你和我原来的样子,同时不要忘了自己肩负的那份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