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故宫博物院公布了自己的藏品数量为1807558件(详细报道见本报1月27日一版)。这个精确到个位的藏品数字,无论对公众还是故宫博物院都意义重大。日前,故宫博物院院长郑欣淼就此事接受了本报记者专访。
为什么要进行为期七年的文物清理工作?
记者:本次文物清理是故宫博物院的第一次吗?
郑欣淼:不是的,这次已是第五次了。
1934年,故宫博物院第三任院长马衡在呈行政院及本院理事会的报告中即曾明确指出,文物藏品整理“非有根本改进之决心,难树永久不拔之基础”。所以,在故宫博物院的历史上,只要工作秩序正常,这种清理就一直未停止过。在此次清理之前,自建院以来,故宫博物院已经进行过四次大规模的清理,而且每次都持续在十年左右。但是由于宫廷藏品及遗物数量巨大、种类繁多、存贮分散,以及过去对文物认识的局限性等原因,虽进行过多次清理,仍存在某些文物账物不相符合、大量重要的宫廷藏品未列为文物、一些库房尚待进一步清理等问题,院藏文物一直没有确切的数字。
记者:日前的新闻发布会曾介绍,在清理过程中,为确保文物安全,几乎所有的文物搬运都是肩扛手抬,而不使用机械。此次清理耗时7年,投入的人力物力之巨可想而知。故宫为何要进行这项浩大的工程?
郑欣淼:文物藏品是博物馆赖以存在的必备条件,是博物馆开展各项业务活动的物质基础。只有彻底弄清博物馆藏品的种类和确切数量,才能有效地实施保护,才能对它的内涵、特点以及价值有更为全面、准确的认识,也才能对它进行更为深入的研究和挖掘。这是博物馆的基础工作,是实现博物馆科学管理的前提。
故宫博物院作为中国文物藏品最为丰富的博物馆,彻底弄清文物藏品的家底,是几代故宫人持续为之努力的一项工作。过去每次清理,都不够彻底,这次则要求一定全面清理,彻底弄清。经过七年之久的努力,藏品清理工作终于圆满结束。
经过清理,我院藏品总数达到了1807558件,其中珍贵文物1684490件、一般文物115491件、标本7577件。这是我院自建院以来在文物藏品数量上第一个全面而科学的数字,标志着我院的文物管理工作进入一个历史性的新阶段。
本次文物清理与“故宫学”有何关系?
记者:在本次清理之前,故宫博物院的账目上有多少文物?
郑欣淼:我们原有的在账文物(指珍贵文物)约94万余件。1990年和1997年,故宫博物院先后建成了一、二期地库,原存放于地上库房的约60万件藏品陆续搬到了地下库房,剩余地面库房也随之做出调整。藏品的收藏位置发生了变化,必须进行重新核对认定和确定方位。通过七年的工作,我们全面完成了这94万余件文物的核对工作。
记者:我记得,故宫曾一度公开宣称自己的藏品数为150万件,为什么清理后的数字反而增加了?
郑欣淼:主要是由于文化遗产概念的发展,将以前未纳入文物范畴的历史遗存也纳入进来了。
2003年10月,我们提出了“故宫学”的学术概念,主张对故宫及其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进行深入、全面的发掘。从“故宫学”的角度看待故宫,我们对故宫的价值有了更加充分的认识,不仅意识到故宫古建筑、宫廷文物珍藏的重要价值,而且看到了宫廷历史遗存也有着同样重要的意义。
在“故宫学”的影响下,我们对文化遗产概念的理解逐步深化,认识到原来众多不被重视的宫廷遗物无疑是有一定的文物价值、反映宫廷历史文化某些方面的实物见证。同时,“故宫学”所体现出的故宫博物院对传承弘扬中华文明的强烈责任感、使命感,也要求我们更加自觉地对故宫进行全面的保护。可以说,这次文物藏品清理是在文物认识视野不断开拓并日益取得共识的基础上,是在“故宫学”理念的指导下具体进行的。当然,这次文物藏品清理也是“故宫学”自身深入发展的需要,是一项服务于“故宫学”研究的基础性工作。
记者:请您举一些具体例子。
郑欣淼:比如,13万件清代钱币、2万余件帝后书画,过去既不算文物,也不算资料,从未进行过系统整理。这次清理中,不仅对这类遗物进行了系统整理,而且对所有资料藏品进行了重新的鉴定、研究,完成了共计180122件资料提升文物的工作。
新提升成的文物里,如织绣类文物里来源于“文革”时期从房山上方山、云居寺中收缴的数千件经书的封面,它们绝大多数是纪年准确的明代织物,且品类众多、织工精细、纹样精美、保存完好。这在全国博物馆同类藏品中也十分罕见和难得,对于研究明代丝织品具有重要意义。其他如888件盔头、鞋靴,从戏曲演出的形态看,盔头和鞋靴与身上的戏衣一样,都是传统戏装“行头”的有机组成部分,同样具有历史价值。另外,图书馆所辖大量的古籍善本特藏、20万余件书版,古建部所辖大量建筑构件、“样式雷”烫样等也首次纳入文物账进行管理。
摸清家底的同时,本次清理还有哪些收获?
记者:故宫博物院在文物清理的同时,还做了哪些相关的工作?
郑欣淼:在“故宫学”整体保护、全面保护理念的指导下,这次文物藏品清理不只完成了摸清家底、账物相符的任务,而且与加强文物的科学管理、安全管理等工作结合起来,使文物管理水平得到很大的提高。
比如,文物库房整体面貌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从皇宫变为博物馆,故宫部分古建筑被用作文物库房。本次清理结合古建筑大修,合理调整了文物库房布局,着力改善了部分库房的保管条件,文物防震工作取得了显著的成效,与相关科研单位合作,设计研制出4套雨花阁瓷塔木塔“弹性滑移减隔震系统”。
在文物信息化管理方面也日渐成熟。文物管理系统中文物藏品的收藏位置数据和文物档案影像等信息得到了进一步充实、完善,且更加准确。现在,故宫博物院文物流通的全过程,包括院藏文物的账目管理、库房管理、文物修复管理以及展览信息、文物利用信息均可通过系统直观、实时地反映出来,实现了馆藏文物流通的全面信息化管理。
在文物管理方面也有了些新举措。逐步实现了账物分开,推行文物库房不定期抽查制度,规范人员入库和观摩文物等各项规章制度,开展了长年外借文物的清理和催还。这些新举措在文物管理工作中,查遗补缺,堵塞漏洞,取得了显著的成效。
记者:您是如何看待本次文物清理成果的?下一步,故宫博物院在文物管理方面将有何举措?
郑欣淼:故宫博物院丰富的文物藏品是中华民族珍贵的文化遗产,也是全人类共同的财产。故宫博物院代表国家进行保管,对它们进行妥善的保护与研究,是故宫博物院对国家、对民族应该承担的责任。通过这次清理,我们向国家,也向全世界交出了一份合格的财产账。
今后,故宫博物院的文物管理工作将转入带有研究性质的编目工作,并将以更加开放的姿态,继续编印《故宫博物院文物藏品总目》、《故宫博物院藏品大系》等清理成果,向社会刊行,为院内外乃至海内外的故宫学研究者提供便利,接受来自社会各方面的监督,真正担负起传承和发扬中华优秀文化的重任。 (本报记者 李韵 本报北京1月30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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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宫博物院的前四次文物清理
本次2004—2010年历时七年的文物清理,在故宫博物院的历史上是第五次,之前还有四次,每次都持续在十年左右:
——第一次,1924年底至1930年,其后又用四五年时间进行点收。
1924年11月逊帝溥仪被驱逐出宫后,“清室善后委员会”即组织开展大规模的物品点交。是年12月24日开始,不到一年,点查完大部分,为1925年10月故宫博物院成立奠定了基础。后由博物院继续主持清点,1930年3月基本结束。期间公开刊行《故宫物品点查报告》6篇28册,共统计物品9.4万余号、117万余件。
故宫文物在南迁存沪期间,还进行了一次逐件点收,详细登记,油印了《存沪文物点收清册》,作为南迁文物的原始清册。故宫北平本院从1934年至1943年2月期间曾停止开放5年半,先后对留院文物进行了一次点收,总数达9.37万号、118.9万件,并对以前未经点收的各宫殿廷院的陈设品编号登记,1945年有《留院文物点收清册》问世。
——第二次,1954年至1965年。
1954年,故宫博物院开始了全面整理工作。分两个步骤进行。第一步,从1954年至1959年,主要是清理历史积压物品和建立文物库房,先后共处理各种“非文物物资”70万件又34万斤。对全院库藏的所有文物,参照1925年的《故宫物品点查报告》和1945年的《留院文物点收清册》,逐宫进行清点、鉴别、分类、挪移并抄制账卡。在整理中,从次品及“废料”中清理出文物2876件,其中一级文物500余件,如商代三羊尊、宋徽宗《听琴图》及一批瓷品等都极为名贵。
第二步,从1960年至1965年,对藏品进一步鉴别划级,建立全院的文物总登记账,并核实各文物专库的分类文物登记账。制定了文物分类标准,将文物划分为三级,编制了《院藏一级品简目》。经过几年的核对,基本做到物账相符,并以故宫旧藏汇总为“故”字号文物登记账,与核对过的1954年开始登记的“新”字号文物登记账,合为故宫博物院藏品总登记账。
此次清理,不仅在清宫堆积如山的物品以及藏品中玉石不分、真赝杂处的状况下弄清了基本藏品数量,而且制定了有关保管工作的规定和办法,使故宫的文物管理工作走上了正轨,是个了不起的成就。
——第三次,1978年至80年代末。
“文革”期间,故宫的文物保管工作停顿。恢复工作后,清理了一级藏品,健全了一级品档案。1978年,恢复保管部建制,重新制定了《库藏文物进一步整理七年规划》和《修缮库房的五年规划》。这次整理的主要任务,是把库房中过去还没有完成和没有做好的继续做好。具体工作是:划分级别,鉴定年代,给文物贯号,做好文物排架,补齐文物卡片,核对文物数字。此次整理的难点是实物、账卡、单据上的混乱。这次整理先后用了10年完成。大部分分类库房在完成整理后都进行了小结,并通过了保管验收组的验收。
——第四次,1991年至2001年。
1990年故宫博物院地下库房第一期工程完工,1997年第二期建成。从1991年起,在10年中,院藏文物的60%从地面库房搬向地下库房。地面库房的大迁移和大的调整,几乎移动了所有文物。院内先后制定并修订了《故宫博物院文物出院出库管理制度》、《故宫博物院藏品管理条例》和《故宫博物院地下藏品库房管理细则》等。提出并实施了“对移入地下库房的藏品进行分类验收和更换院内在陈文物提单”的工作,核查文物数字,登录文物信息,解决历史遗留问题,分清保管与陈列责任,为进一步摸清家底,实现数字化管理打下坚实的基础。 (本报记者 李韵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