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6月,著名科学家、诺贝尔奖获得者李政道先生在原中央工艺美术学院院长常沙娜及中科院柳怀祖先生等一行陪同下,前来参观苏州刺绣研究所。此前知道李先生的故乡是苏州,观看苏绣是他的故乡情结。谁想到,在参观完毕回到接待室时,李先生讲了两句话,使我受宠若惊,大意是——
第一句:你们今天的刺绣艺术品已经从二维空间发展到三维空间,这是一个很大的突破。第二句话是: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这两句不同寻常的评价,让我至今还回味无穷!著名物理学家对刺绣的评定,就是不一样!二维空间、三维空间这两个陌生的概念引起了我很强的好奇心。多年来,我在向国内外著名艺术家学习和交流的过程中,获益匪浅;而来自著名科学家的赞扬和鼓励,无疑对我们创新的动力,又增添了一把火!
当年10月,我又接到柳先生从上海打来的电话,要我去上海“好望角宾馆”,李先生找我有事商议。这来电有些让我意外,李先生找我有事商议?著名的科学家找我一个刺绣人员商议什么?一路上带着问号来到了“好望角”。
一到宾馆,只见会客室的墙上悬挂了几幅大型的照片(注:这些照片都是“金核子对撞”的有关装置的图片)。李先生见到我,俨然似老朋友般的和我招呼,然后就十分认真地开始讲解这些图片装置的功能、实验的背景等情况。我听得很专心也很努力地去理解,但说实话,听了这些介绍之后,我还是一头雾水,这一连串的专用名词,怎么也无法与我的“刺绣”搭上界。
后来,李先生正式向我提出:准备把“金核子在真空管对撞的科学图象”做成刺绣。啊?!我听完第一反应,太不可思议了!我们刺绣从来表现的图象都是“有形”的,也就是有明确的形状,如风景、花鸟、人物等;而要我把这么一幅形状轮廓不明、色彩又充满爆发力的图片“变”成刺绣,简直无从下手。
我冲口就讲:“我是一个科盲,要用刺绣来表达这么一幅科学图象,一点把握都没有。”说实在,没有把握我怎能在科学家面前轻易答应!后来在宾馆吃饭的时候,我坐在李先生旁边的位置,听李先生还在“一意孤行”地解释这幅图象,我更不知所措。我想李先生是我很尊敬的科学家,我如果虚与客套、应承而最后没有做好,反而对李先生很不尊重。
最终,任务接下来了。在离沪返苏的路上,我的脑子就象风车似的转起来:关键是怎么去做?当时可以说是“一筹莫展”。但既然接下了这任务,我就应全力做下去啊!
于是仔细揣摩着带回来的图片,反复温习李先生在沪时对这幅图像的科学讲解,当时就想,科学图象的演绎一定要寻求科学的思维方式去表达!李先生的循循善诱,一番科学理念的教诲在我这个“科盲”身上起作用了。针对图片要表达的折射光线的爆发力,决定在用材上下功夫。查看了许多相关的资料,还去想方设法信息情报检索。
常规刺绣的用线是用“蚕丝”,它的截面是椭圆形的,用刺绣的方式来表达,演绎的曲线比较柔和。这和“金核子碰撞图象”所要表达的光泽的爆发力有很大的差异。看来一定要另辟蹊径,才能奏效。
当了解到有一种“异形丝”的材料,它不同于真丝材料的截面,它的截面是呈三角形的,我一下如获至宝!这条信息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受此启发,在兄弟丝织厂的帮助下,成功研制出了单纤“异形丝”。运用这种“异形丝”,我们采取了与常规真丝结合绣制的方法,绣线分层面,分疏密,分交叉角度的绣制,试制了一幅小样,并请柳先生转交给李先生过目。当时我写了一封信,告诉李先生,我如此的尝试是否“合题”?没多久,我就收到了李先生的亲笔回信,并肯定了这幅小样的试样是成功的,“考虑和思路很符合科学化的”。我总算松了一口气,看来定位找准了。
遵照李先生的要求,我和技艺人员一起把作品放大至1m×1m的规格,并制成了“双面绣”,这幅作品有幸被选拔参加了2001年5月31日举办的“科学与艺术”展览,当李先生与吴冠中先生见到此幅刺绣作品时,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同声称此作品为“神品”时,轮到我大大出乎意料了!李先生提出的“难题”,成就了苏绣艺术“科技创新”的尝试,也尝到了追求成功的喜悦!
2004年10月,苏州市科技局主办的“苏绣艺术创新论坛”,又荣幸地请到了李先生亲自担任“论坛”的名誉主席。这次“论坛”气氛十分活跃,来自国内外50多位专家、学者纷纷发言,关注苏绣艺术的创新,这可以说是在刺绣史上从来没有过的盛况,给传统刺绣文化的变革注入了一股清新的空气。正如李先生在论坛上精辟总结的那样:
文物化新 方成文化
苏绣创新 能生万象
在李先生倡导和亲切关注下,我在母校苏州市第三中学成立了“苏绣艺术创新中心”,并且于2004年12月12日,李先生欣然亲自为“中心”揭牌。
(作者为苏州刺绣研究所高级工艺师、苏绣艺术创新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