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米尼克·莫瓦西教授是法国著名的地缘政治和国际关系学者,是法国国际关系学院的创办人之一。他的代表作《情绪的地缘政治》一书已被译成15种文字出版。他日前接受奥地利《新闻报》采访时批评了欧洲的懒散,主张少嫉妒中国的崛起,多做些欧洲的事情。现将访谈相关内容摘编如下,以飨读者。
问:欧洲大陆到处都在抱怨欧洲的衰弱,您是否担心上世纪30年代的状况重现?
答:不。30年代,欧洲还是世界的中心,如今早已不是,我们生活在“后西方”的时代。但我想,欧洲不接受别人,确实与欧洲历史性衰退所导致的情绪有关。不要忘记,欧洲30年代的情况比现在更残暴、更复杂。虽说我们的基因里仍有30年代及此后发生的事,但今天没有躲在角落里窥视的希特勒。
问:欧洲迎合平民的趋势上升。这是否与您在《情绪之战》一书中描述的“恐惧文化”有关?
答:是。欧洲人缺乏希望和自信,全球化加剧了这个问题。因为现在要重新定位“我是谁?”当人们找不到答案时,只能先确定“我不是谁”。
我不是穆斯林,不是吉普赛人,于是人们希望本国政府提供保护(注:指某些欧洲国家政府的排外措施)。欧洲统一进程被视为问题,而不是解决方案。
问:这种不安是否也来自跨大西洋时代的结束和太平洋时代的开始?
答:我认为,美国的衰退是相对的,而欧洲的衰退却是绝对的。因为美国还有政治意愿,在欧洲,这种意愿已基本消失。
这次在维也纳有两点启示:一是看了埃贡·希勒的一幅画“夕阳”。当时我就想,这就是西方,日出是在东方。画中的夕阳确实很美,却掩饰不住那份“忧伤”。二是维也纳有许多亚洲游客,他们也许去过罗马或巴黎。在中国人眼中,这里是高品质生活的博物馆。确实,欧洲是个宜居的地方,但美国才是干一番事业的舞台。
问:西方对中国仍有吸引力。您看,有多少中国学生在美国学习。
答:是,还有吸引力。我坐在麻省理工学院的长椅上发现,70%的学生是亚裔。我想,天啊,这不回到了公元前二世纪的雅典吗?罗马人来了,他们赞赏希腊文明,也尊重希腊。但他们心里清楚,这属于过去,他们才代表未来。当然,问题在我们自己。欧洲是最先进入现代化的,现在我们老了,中国赶上来了。您看看欧洲的机场,再看看北京或上海的机场。
问:在这个新的多极世界里,欧洲怎么办?
答:第一次世界大战是欧洲的自杀,第二次大战确认了这一点。战后,我们有一种幻觉,觉得欧洲重生了。我们有了欧共体、欧盟,开始自我欣赏,没了食欲。亚洲不一样,他们还在挨饿,他们要苦干。他们的自信基于18世纪的事实,当时中国就是大国,其文明也非常先进。
问:欧洲该怎么做呢?
答:我们的唯一机会是成为精品的基地。欧洲有一些独特的王牌,多样性是创造力的源泉。我们不能甘居中游,不能搞贸易保护主义、种族主义,也不能迎合平民倾向。我们做到了让人有梦想。今天不会有人梦想成为中国人,但还有数以百万计的人梦想成为欧洲人、美国人。如果我们关闭边界,我们的政府表现出粗野和无耻,我们将失去这一竞争优势。
我们必须首先克服迎合平民的倾向。在世界眼中,欧洲的形象很重要。如果像法国那样赶走吉普赛人、像比利时那样长期内讧或投票选举极右势力;如果我们选出的人不是因为其能力,而是因为没什么人可选,我们怎么向别人宣讲“欧洲价值”?
问:中国是否得给人们更多自由,哪怕是从提升竞争力考虑?
答:中国人努力工作,家庭关系紧密,为国家感到自豪。欧洲人干活太少,家庭关系松散,也不再为自己的国家骄傲。相互竞争时,我们太“欧洲化”;但我们又不够“欧洲化”,我们还不能为欧洲自豪。
(本报维也纳1月14日电) 本报驻维也纳记者 方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