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说尖刻一点,现在的评论界很不正常。”这是作家贾平凹的论断。
怎么个不正常?他感觉批评家喜欢“拿条条框框往作家的作品上套”,“我们的评论模棱两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批评家老代表正确的观念,作家不知道该怎样适从”……
这是10年前贾平凹对评论界表达的不满,如今的现状恐怕“涛声依旧”。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评论界不乏反思的声音。本期的“文事聚焦”关注文艺批评写作出现的工业化生产倾向。
希望以此为发端,读者诸君踊跃提笔,让这样的反思更具体、更全面、更深入。
有一种批评,由图书出版部门或相关文艺生产单位精心策划并组织生产,作为出版物或文艺产品的配套产品,将扮演广而告之的角色。
这些批评产品有一个生产车间叫研讨会,有的为节约成本干脆不开研讨会,完全发包给各个地下小作坊——许多评论工作者的书房。他们将付给评论工作者或者称小作坊老板适当的生产费用。
产品出来后,由图书出版部门或相关文艺生产单位负责质检、打磨、包装和统一销售——精心剔去与他们的生产标准和利益不符的部分,比如删减文中指出不足的地方,拔去毛刺,部分增加光泽度(增添夸赞美化之辞),使产品变得光滑、视觉效果良好,再由策划部门将这些评论产品统一发货到各个媒体。
在一段时间内,这种差不多已经面目全非的产品,将充斥各种晚报读书版或文艺版的版面,或者许多知名网络的页面。人们误以为多么伟大的作品出版物或文艺产品横空出世,出版市场出现了洛阳纸贵的假象。
这完全是按企业标准化生产程序组织生产和销售的评论生产模式。它依托资本而生,是为了追求文艺产品销售利益最大化而进行的文艺批评活动。
它的整个生产程序高度组织化,有组织生产的部门(出版部门或文艺生产单位),有相对标准化的车间(可供媒体报道的研讨会会场),固定的尺寸(两千字以内),稳定的技术人员生产标兵(一个行当里总是那么几张面孔),相对统一的价格(长期操持已经形成了价格行情),统一的销售网络(各种晚报的副刊和网络)。
细心的人可以发现,某一本书的评论文章能够同时发表在全国各大媒体的相关版面上。为了让出版物或文艺产品引起社会更广泛的关注,出版部门或文艺生产单位可以策划各种批评方式,比如故意制造争论,适当的攻击,造成热点或悬念等。在某些人看来,批评不过是一种工具,为了达到利益的最大化,批评可以成为马戏团的小丑表演,庆典晚会上的烟花……
一些批评正在成为文艺产品工业化生产中的重要一环。它仿佛是由穿上了企业统一工装的面目模糊的员工所生产,有相对统一的式样和包装。它的表情是标准化的。它被纳入成本核算和利润产出的程序。
真正批评中的良知和真知灼见,在这样的生产程序中并不作为必然的参考系数。
姑且可以称这种批评模式为类型化批评,或者标准化批评,或者流水线批评,也可以称之为商业化批评。
不可否认,这样的批评方式也可能奉献出有价值的评论文本,就像无数的沙砾中也埋藏了金子,但毋庸讳言,这是一种被劫持了的批评方式。
这种批评方式的泛滥,容易让人们误以为这就是批评的主流声音,是一件文艺作品具有广大影响力的证据,批评的真正价值被混淆,批评的形象被丑化,批评穿上工装人们会误以为那是批评的标准制服,批评脸谱化、类型化,人们会误以为那是批评用作身份证的标准照。她长时间占有媒体的版面资源,真正的批评声音往往得不到发表,或者即使发表,也会被淹没在这种此起彼伏的类似当街叫卖的伪批评声中。
在这种泛滥的喧嚣的有组织的批评声音面前,个体的具有真知灼见的批评无异于沉默。
但是,文艺需要真正的批评。一个时代的审美趣味,需要中肯的严肃的有智慧的批评加以引导;文艺创作中的误区,需要清醒的批评加以甄别和纠正;那些优秀作品的光泽,需要慧眼独具的批评进行发现和推举;国家的民族文化,需要在溯本清源和涤浊扬清的批评中继承与发展。
真正的批评,不是工厂车间流水线上能够生产出来的。
真正的批评,应该是旷野上的火焰,有独立的精神和燃烧的气质。
真正的批评,既充满了遍览经典的书卷气,又世事洞明人情练达,有着对世道人心的深刻体察。
真正的批评,既洋溢着流水落花般的诗情与画意,又恪守着精确、科学的精神尺度。
应该尽量减少这种穿着工装的批评话语的泛滥。而要避免批评被资本劫持,更加规范的批评体制亟待建立,比如建立国家级批评学术组织,培养并通过广泛宣传确立权威的媒体,发表有尊严有分量的批评,通过有效手段大力培养具有学术良知和非凡才华的批评工作者队伍,加大对批评工作的投入,提高批评作品的稿酬,大力推举有建树的批评家。
让批评脱下工装,走出资本掌控的“车间”,让批评走向旷野,或者更广阔的人群。只有这样,文艺批评才能风清月明,具有健康的肌体和蓬勃的活力。
(漫画/郭红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