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岁的亿万富翁郭乃群,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孤家寡人。
全家12口人,只有他一个人支持自己。恩爱的老伴闹着要离婚,孝顺的儿女吵着要分家。两年来,连春节的团圆饭也取消了。
不仅如此,在他的老家河北省武安市,凡是认识他的人,大都会说:真是天下第一号的大傻帽!
的确,在很多人看来,这个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农民企业家,却在操办着一件与他的身份和职业毫不相干的事情:自筹资金十多亿元,不求任何回报,全面拯救和保护已经濒临灭绝的家乡戏——平调落子。
说起来,这个故事真是神话般奇异,却又石头般真实!
太行山连绵千里,纵贯北国,号称“中华之脊”。
浩瀚的大山褶皱里,是馒头状的高高低低的山岭和蜂窝状的深深浅浅的山坳,又宛若一只只温厚的佛掌,抚佑着祖祖辈辈的山民,连同他们的苦难和梦想,发酵成熟了玄秘多元的太行山文化。武安县位于冀、豫、晋三省交汇区,漫长的农业文明时代里,山民们在祭祀、敬神和婚丧仪式上顺口咏唱,抒发哀乐之情。口耳相传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较为固定的腔调,这就是平调落子的前身了。
据考证,平调落子起源于明末清初。准确地说,平调和落子是两个不同的剧种,前者属于梆子腔系,有慢板、二八板、散板、流水板和栽板等板式,角色行当齐全,尤以红生、小生、旦和大脸为主角的大戏居多。后者原名莲花落,由民间“花唱”演变而来,板式有慢板、高腔、娃子、悲腔和迷子等,极具口语化说唱特点,又将秧歌、高跷等民间舞蹈融于戏中,载歌载舞,幽默风趣,最易表演家庭琐事和男女爱情的小戏。两个戏种同根同源,又同班同台演出,相互补台,所以统称为武安平调落子。
数百年来,武安平调落子在这个三省交界的特殊地域顽强地繁衍着,经过无数代民间艺人的总结和升华,逐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并拥有了300多个保留剧目。
一个地级市诞生一个剧种已经实属不易,而作为县级市的武安竟然拥有两个,这在全国是绝无仅有的,特别是其主要乐器二弦、轧琴,还有“换眼球”、“换髯”、“耍牙”等绝技更是独一无二。新中国建国之后,梅兰芳、曹禺等戏剧大师曾多次专程前来考察学习,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和邓小平等领导人更是数度调看剧目,给予高度评价。
农闲时节,社日庙会和农家婚庆丧吊之时,偏僻的山寨中,黑黑的乡夜里,一纸灯笼微明,处处都能听到那稀疏相间、忽隐忽噪的锣鼓声……
1948年,郭乃群出生在武安县洪山村的一个梨园世家,父亲是平调红生,母亲是落子小旦。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以夫妻两人为主角组成的“洪生平调落子剧团”,游唱三省,尤以父亲郭小生最为驰名,人称“郭大旗”。
父母多么希望他能继承衣钵啊。可郭乃群天生喑哑,五音不全。
虽然没能走上演艺之路,但平调落子优美的旋律却深深地嵌刻在了他的心壁上。
“文革”的风暴骤然而至,家里珍藏的戏服被烧毁,锣鼓被砸烂。平调落子像一个精致的青花瓷器,碎裂了,深埋在寂寞的土层里。
接踵而来的是商品经济时代,所有的锣鼓为经济而鸣。传统的戏剧在边缘化,绝大多数剧团解散了……
几十年过去了,身怀绝技的老演员相继谢世,一个个传统剧目失传了。平调落子,正在成为大山稀薄的记忆。
1995年,郭乃群父亲去世。临终时,老人把自己凭记忆抄写下来的几个失传的剧本交给他,并嘱咐用一套戏剧衣冠和乐器为自己陪葬。
郭乃群以额磕地,铭记在心。
岁月的风霜中,郭乃群在苦苦地跋涉。
只读过小学的他,在生产队里当会计,当队长。由于儿多女稠,生活困窘,为了多挣几个力气钱,又当起了铁匠。漫漫长夜里,熊熊火炉前,是他大汗淋漓的身影。
1984年,郭乃群贷款5万元,先后办起了富粉厂、铁精粉厂。
他的妻子是一个没有多少文化却异常能吃苦的女人,还有五个儿女,也都陆续长大,结婚成家。全家人像愚公移山一样,吃住在山涧,流了多少汗水和泪水,只有太行山清楚啊。
2002年,当地铁矿资源趋于枯竭,郭乃群率领全家到内蒙古、山西、辽宁的深山里寻矿。这时候,他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探矿专家了。这个铁匠出身的铁汉子,犹如长着一颗磁石之心,对大山深处的铁矿石有着天然的感应,似乎能看透一座座大山的五脏六腑,能闻到那浓浓淡淡的铁腥味儿。
在辽宁营口,他盯上了一座别人准备转让的铁矿。虽然公布的探明储量为126万吨,但他感觉远非如此。
2003年5月26日,营口交易大厅,公开竞拍。
那一天,郭乃群终生难忘。
前来竞拍的共有六家公司,起拍价260万元,每次报价不得少于20万。老郭心底的承受价是500万,最高为600万元。
残酷的竞拍开始了。槌声阵阵,很快就突破了他的承受极限。
他准备放弃,但想到这千载难逢的机遇,想着几个月来全家人的艰苦投入,心底的热血骤然迸溅,便策马向前,一路跟上。
别的五家竞拍者都是当地老板,各有数十人助阵。而他的身边,只有担任副总经理的妻子一人。
超过800万时,只剩下另外一家了。
竞价突破1000万!拍卖师看着激动的双方,屡屡提醒:“请冷静,冷静!”
现场气氛已经白热化,双方谁也不摸底细,谁也不肯放弃。就这样一路纠缠,一路飙升。
1200万!双方仍不退让,脸上热汗滚滚。
生死存亡,在此一搏!此时的郭乃群已经杀红了双眼,他知道这是一次倾家荡产的赌博,但又坚信自己的判断。拿下这个铁矿,或许就是事业的转机!
对方再次报出了1220万!空气窒息了。现场的数百双眼睛,都在火辣辣地盯着这个来自河北的土里土气的黑客。身边的妻子,这位一向果敢、镇定的得力助手已是浑身颤抖,手足无措。郭乃群微闭双眼,祈祷神灵,而后猛吸一口气,咬咬牙,吃力地举起了那个像太行山一样沉重的竞价牌:1240万。
现场鸦雀无声。拍卖师持槌观望,提醒三次。片刻之后,对方座位上已经空荡无人。
此时正是国际市场铁矿石价格最低潮的时候,每吨由原来的800多元降到了200元左右。他的家底只有三四百万元,交上转让金,还要准备开工费,资金缺口达1000万元!如果市场继续低靡,矿藏储量不足,不仅前半生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还要背负终身也难以偿还的债务啊。
但此时的老郭一家人,已经别无退路!
发动儿女们的亲家,还有朋友,再借助银行。凭着自己多年的信誉,终于筹齐了款项。接着,他一家人吃住在山沟窝棚里,带领200多个民工,钢钎铁锤,开山放炮,进行开工准备。整整半年时间,连春节也没有下山。
2004年春天,矿山开工。
真是奇巧,一个月后,市场形势突然转好,每吨价格从200元又迅速回复至800元的高位。而矿山的储量,也正如老郭所料,远非公布的126万吨。
苦累半生的郭乃群,终于时来运转!
这之后,他又筹借资金,连续在山西左权、代县,辽宁普兰店、朝阳和河北唐山收购了5家铁矿。
几年之内,老郭家族已经积蓄了数亿资产。
说起来,郭乃群真是一个天下少有的怪人。
他的业余生活只有一个:听家乡戏。
他搜集了平调落子200多个剧目的磁带和光盘,在办公室里,在车上,静静地聆听,反复地玩味。那种高亢的低回的旋律,弥漫在空气中,抚慰着他疲劳的躯体和心灵。这时候,一切的烦恼和苦累都归于安宁,他似乎又回到了温暖的故乡,回到了欢乐的童年……
他隐隐约约地感到,似乎有一种神圣的使命,在等待着他,在呼唤着他。
2006年冬天,郭乃群回到村里,见到了父亲的几个徒弟,贫困聊倒,游唱为生。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就把他们召集起来,提供工资,以自己的老宅为排演场所,免费到各村演戏。
三里五乡的平调落子艺人听说后,纷纷前来,达40多位。于是,他把过去的厂房修葺一新,干脆成立了一个小型剧团,名字呢?就沿用父亲的“洪生平调落子剧团”。
剧团的名声在太行山里传播开了,方圆百里的艺人纷纷来投。2007年春天,“洪生平调落子剧团二团”成立了。
2007年冬天,郭乃群听说邢台市陈桥村有一伙常年坚持自排自演的平调落子艺人,便跑去拜访。他惊奇地发现,这些农家艺人竟然各怀绝技,只是苦于生计,无法深入。于是,他当场决定,把这20多人全部招聘,并以此为基础,成立“洪生平调落子剧团三团”。
事已至此,他把原来的旧厂房全部拆除,重新投资300多万元盖了一栋楼房,
又购置灯光、音响和各种道具,还买了三部汽车,请来市里退休的专业演员,帮助挖掘和排演传统剧目,全部义务送戏下村……
这时候,他的队伍已经扩大到146人,管吃管住,日均工资55元,比市内的专业剧团还要风光呢。
老婆不高兴了:“你是搞企业的,还是搞剧团的?”
“平调落子流传了几百年,俺爹唱了一辈子。这可是咱太行山的灵魂,不能从我们这一辈人手里断绝啊。”
事态的高潮,源自一次含泪的倾诉。
邯郸市平调落子剧团是目前仅存的平调落子国家专业院团,汇聚了该剧种各类顶尖人才,但自从走向市场后,难以为继。往日声名赫赫的艺术家为了生存,不得不到葬礼上唱丧歌,去家宴上唱堂会。虽然平调落子已被列入国家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但演出市场仍然几近于零。
2007年12月,剧团准备排演一台筹划多年的新剧《黄粱梦》,因为缺少30万元资金,听说郭乃群的故事后,便来请求赞助。谈起剧团的窘况,团长贾平安不禁潸然泪下。
郭乃群砰然心动,心底升腾起一种悲壮。他想起了童年时铿铿锵锵的盛况,想起了父亲临终前淋淋漓漓的泪眼,想起了平调落子将要在这个时代断绝的悲惨现实。但是,如何拯救这个剧种呢?如果仅靠目前这样小打小闹,根本改变不了命运。必须依靠专业演员,大手笔,大制作,大震撼,才能打出去。京剧原来不也是地方戏吗?豫剧、评剧、黄梅戏不也都是地方戏吗?正是有了代表性的精品大剧,才具有了全国影响。
《黄粱梦》取材于邯郸本土的那个著名故事,是一个传统题材,能否进一步提升,有一个质的跨越呢?
“当然可以。”贾团长说:“那就要借助外力,在全国范围内聘请顶尖艺术家,进行全面改造。”
郭乃群眼前一亮:“这个构思好!”
“可是那样投资太大了。”贾团长叹一口气,苦着脸说。
“只要能够打造精品,只要能够拯救平调落子,无论多少钱,我全部投资!”
贾团长心花怒放。原本希望搞到30万的赞助就谢天谢地了,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郭乃群的承诺比他的奢望还要大上百倍。
只是他仍然没有想到,一切才刚刚开始……
2008年春天,在郭乃群的鼎力支持下,邯郸市平调落子剧团顿时起死回生,租用一个大型厂房车间,正式酝酿开排《黄粱梦》。
导演是一部戏剧的总舵手。他们将目标锁定了省文化厅副厅长、著名导演边发吉。
但是,连续拜访三次,边发吉均未答应。
其实,面对这个新颖别致的剧目,边发吉的心底有着一个异常宏伟的构想:将多元的时尚因素吸收进来,魔术、杂技、歌舞、摇滚等等。主题呢,与现实的反腐败题材结合,如果再配上最现代的灯光音响设备,这将是一台构思奇特的魔幻现实剧!但是,如果要达到最理想效果,将需要数千万元的投资,这岂是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农民企业家所能担承的?热情是暂时的,现实是冷静的,未来是漫长的。所以,当郭乃群第四次拜访的时候,他直率地谈到了这个问题:为了实现魔幻效果,必须首先购置特殊的灯光和音响,仅这项投资就需要1500万。
出乎边发吉意料的是,木讷的郭乃群竟然没有丝毫犹豫:“我保证20天内全部到货!”
此后的半月时间内,郭乃群坐镇广州,用1580万元从香港购买了整套美国设备,并全部运回邯郸,整整三大卡车。
边发吉骇然无语。
三天后,他主动赶赴剧组报到,并庄严承诺:分文不取,义务执导!
从此,边发吉闭门谢客,逐字逐句地推敲剧本,达28遍之多。与此同时,他出面邀请了国内第一流魔术师、灯光师、音响师等,组成了最高水平的创作团队。
来自中国京剧院的服装设计师范晓惠是范曾的女儿,负责对传统戏剧服装进行现代元素的改制,这是一个全新的挑战。
更大的挑战是剧中的数十件魔幻道具。这是传统的魔术和戏剧首次在现代化的戏剧舞台上演绎神奇,要求戏剧演员同时又是魔术师。魔术大师曾辉负责这些道具的设计和手工制作,苦思冥想,绞尽脑汁,夜以继日,有两次竟然昏倒在地……
十个月精心打磨,五彩缤纷、美轮美奂的魔幻现实剧《黄粱梦》已经呼之欲出。
这一年年底,兴奋的郭乃群向社会郑重宣布:为了全面拯救平调落子,决定再投资3个亿,建造一座高标准的平调落子博物馆和培训基地……
老郭与家庭的矛盾,终于全面激化了。
近年来,他每年出资三百多万元,供养三个剧团,没有任何回报。家里人虽然不乐意,可考虑到他与平调落子的特殊情结,全都忍下了。但是现在,在未经全家商议的情况下,他竟然单独宣布了这么重大的投资决定,这不仅将严重耽误和打乱矿山正常的生产经营,而且这都是全家人的血汗钱啊。
面对着有些发疯的老郭,在家庭内部会议上,妻子和儿女们对他进行全面围攻:
“保护平调落子剧种,是国家的事。你一个农民,装什么英雄?”
“简直是神经病,脑子进水!”
“撤走这么多资金,矿山生产怎么办?”
“搞什么项目都要有回报,你搞这些全是打水漂儿!”
“我们的发展战略是投资房地产,这样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全中国的老板,哪一个像你这样的,没有文化,偏要搞文化。”
“你们想一想,是谁给了我们这么多财产?是国家!国家让我们致富,我们更要想着国家。国家不能没有文化,不能没有戏剧!”
“我正因为没有文化,才搞文化。正因为中国没有我这样的人,我才做这样的人!”
卢生不仅能在梦境中飞行,还由素衣白袍的穷书生瞬间变为披红挂彩的状元郎;一群身着古装的各色官员一边集体念RAP,一边大跳“螃蟹舞”;宰相爷朝思暮想的“四大美女”从画卷中悄然落地,转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台以平调落子为主,混搭魔术、杂技、舞蹈、说唱、歌剧等元素的大戏,配合得天衣无缝。现代的舞台装置、丰富的灯光语言,将亦真亦幻的梦中世界营造得色彩斑斓,芳香四溢。
除了艺术形式的创新,《黄粱梦》还大胆运用置换主题的方式,以当代人的视角对这个传统故事进行了全新的诠释,洞穿了中国知识分子的千年梦幻,揭示了“大福大祸、大生大死、大彻大悟”的深刻哲理,给人以贪欲害人、多行不义必自毙的警示,启迪现实的人们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态度,洁身自爱,清正处世。
2009年5月20日,《黄粱梦》在石家庄市首次公演,一炮走红,震惊梨园。
各方专家提出意见后,决定再次提升,进京演出。
这个时候,老郭再次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陆续投资15亿,把平调落子与梦文化结合起来,作为一项文化产业进行打造,建筑一座以文化娱乐经营为内容的“中国梦城”,其中包括黄粱梦大剧院和平调落子剧团永久团址,并以此为依托,为平调落子剧种的发展提供永远的资金支持。
邯郸市政府全力支持,很快在寸土寸金的古迹黄粱梦附近,规划了270亩建设用地……
望着这个牛一样倔犟的丈夫,看着这个山一样固执的父亲,郭家的妻子和儿女们是多么地无奈啊。
可他是一家之主,又是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掌控着财务大权,妻子和儿女们只是他的雇员。辛辛苦苦的血汗钱,就这样被他一笔笔地划走了,变成了平调落子的乐器、酬薪、汽车、大楼、博物馆……
突如其来的世界性金融危机,冲击最大的便是铁矿石市场。
2009年10月,《黄粱梦》剧组进京演出已经是箭在弦上,需要300万的再投入;平调落子博物馆已经全面开工,急需500万建设资金。更主要的是中国梦城项目已经被政府批准,需要马上交付1000万元的土地出让金。而这时,他的五家矿山全部处于亏损边缘。
资金断绝,从何而来?
这个时候,家人和亲戚朋友都上门劝他,停下这几个项目,趁机退出,全家复好,岂不是一个绝好的推辞?
郭乃群圆瞪大眼:“宁肯丢掉一座矿山,也不能丢掉一个剧种!矿山丢了,可以再开,剧种丢了,永远也不能回来!”
2009年12月中旬,走投无路的郭乃群,不得不含泪转让了位于唐山迁西市的一座铁矿。购进时6000万,转让时只收回1800万。
他的这一举动,更加刺痛了整个家族。
事已至此,对妻子来说,离婚是最现实的选择了,分走一半家产,剩余的你自己去随意处置吧。
一天晚上,愤怒已极的妻子赶到剧组,大闹一番后,又回到家里,把室内用品全部砸碎。接着,邀来村干部和亲戚们,决定平分财产。
面对恩爱大半生却又不理解自己的妻子,郭乃群仰天长叹,泪流满面。
2010年1月16日,《黄粱梦》在中国戏剧的最高殿堂北京长安大戏院隆重亮相。
在此之前,由于市场原因,地方戏剧在京演出一般不超过两场。在商议演出合同的时候,郭乃群执意要连演七场。
长安大剧院有关负责人婉言相劝,两场足矣,现在戏剧市场清淡,多演要冷场,免得太尴尬。
郭乃群信心十足地说,我要看看平调落子的魅力。即使没有观众,我也照样按合同付款。
首演第一天,虽然进行了大量宣传,但是长安大戏院内仍然观众寥寥,不足三成,且大都是中老年人。郭乃群和边发吉面面相觑,暗暗担心。
但是,大幕拉开之后,现场的气氛立时火爆起来,梦幻的舞台场景,震撼的音响效果,华美的唱腔设计,特别是完美融入剧情的魔术表演,更是令人拍手叫绝。刚才还是水袖长衫,一瞬间顶盔带甲,当卢生急吼吼地扑上去拥抱王昭君时,美女却“嗖”地一声突然消失了……观众们如醉如痴,浑然忘我,不时报以雷鸣般的掌声和尖叫声。
新花绽放,满城芬芳。戏迷们呼朋唤友,接踵而来,场场爆满,一票难求,迫使剧场破例在廊道里加设可移动座椅。此等盛况,多年未见,创造了地方戏剧进京演出的最高纪录。
京城各大媒体更是众口赞叹:“荒诞乎?真实乎?寻常黄粱烹出艺术珍馐!”“大剧场体验小剧种,虽然剧种有些偏门,但舞台效果绚丽、逼真,表演形式新颖,念白和唱腔优美,给观众带来了从未有过的艺术冲击!”
几个月后,在广州举行的中国艺术节上,《黄粱梦》再掀高潮。大会安排演出两场后,应观众的强烈要求,不得不又加演一场。习惯于欣赏粤剧的羊城观众被来自北国的平调落子彻底迷醉了。
莎士比亚说:戏剧是对时代的综合而简练的历史记录者。
郭乃群说,地方戏剧是一个地方文化最集中的表现形式,是一个地方的精、气、神。经济快速发展的时代,文化不应该是弱者,更不能失去它的高贵和尊严。没有文化的经济发展,算不上是健康的发展,没有文化的发展成果,算不上优质成果……
这是中国农民企业家文化意识的觉醒,也是时代文化发生转折的一个信号。中国经过三十年经济腾飞之后,物质建设已经有了充分的积累,文化建设已经成为迫在眉睫的一项重要任务。只有整个社会都来关注和支持文化,文化才能成为现代社会的软实力和硬支撑。
或许,在目前的历史阶段里,“郭乃群现象”还是一个极特别的个案,但无疑,这是一个先到的福音。
采访的时候,我曾专程到平调落子剧团探营。
宽敞的练功房内,几个年青人正在练习“换眼球”、“换髯”、“耍牙”等绝技。老郭告诉我,经过老艺人们的抢救整理,已经失传的十多个传统剧目又重新形成了剧本。
我特意约见郭乃群的家人,但他们仍未露面。
别人告诉我,妻子的离婚诉讼并没有进行,儿女们也没有真正分家,毕竟是骨肉难分啊,只是大家都无奈地缄默了。其实,明眼人也都能看得出来,目前,老郭投入平调落子事业的款项少说已有三个亿了,虽然处于冷战状态,但大笔大笔的款项不也是照转不误吗?
有人悄悄对我说,前几天,《黄粱梦》在市内演出的时候,老郭妻子和家人已经第一次前往观看了。
2010年以来,金融危急的影响正在消退,世界铁矿石市场全面趋好。
老郭的一切都在好起来。
虽然至今仍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但郭乃群的每天都是乐呵呵的,笑容比蜂蜜还要甜饴,比晚霞还要灿烂。
那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舒心的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