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的温暖

    今年是著名诗人艾青百年诞辰纪念日。翻看当年拜访这位文学大师时留下的合影，耳边便悠然飘荡起艾青那豪爽的笑声和谆谆的教导。

    那时我在安徽一个地方文联做事，市里举办豆腐文化节，想请艾青题字作画，这个任务落在了我身上。

    我们是在艾老位于北京东城区东四的家里见到他的。那是一套北京典型的四合院，青色的砖瓦，铁红色的门窗，院里栽种着一株海棠树，恰逢开花季节，但见满树的花朵随风摇曳，满院飘满了淡淡的海棠花香。

    艾老穿着件藏青色的中式上衣，神情淡定，端坐在沙发上等候我们。听说我们是为豆腐节而来，生性幽默的艾老便调侃道：“我可是雷公打豆腐，专拣软的欺呀！”一句话说得大家大笑起来，也让我因紧张而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题完字，艾老亲切地和我们交谈起来。“经过十年动乱，我们看到‘专制’是多么可怕，人民民主是多么可贵。现在你们正赶上了文学百花齐放的好时代，希望你们要好好珍惜。”艾老的一生歌唱光明、追求光明，却被错划为右派分子，在诗坛整整沉寂了二十多年。“曾经沧海难为水”，或许正是这些不愉快的经历和磨难，让艾老特别强调做人的重要性：“一个诗人首先是一个热爱自己的祖国、正直、诚实的人。一首诗就是一个人格，要想写好诗要先学做人。”

    艾老又谆谆告诫道：“像你们这个年龄我也有很多梦想，但当你希望成功的时候，有没有做好刻苦的准备？想有所收获，有没有付出的情操？因此，青年人在创作上一定不要急于出名，更不能不学无术，靠骂名人和旁门左道来出名，这个是要不得的。”

    对于创作的态度，艾老更是循循善诱：“要扎扎实实地深入生活。要讲真话，抒真情。因为人们不喜欢假话，哪怕假话多么装腔作势，多么冠冕堂皇，都不会打动人们的心。写诗也不能只追求荣誉，工人做工和农民种地，他们是不会把自己的名字留在自己工作的产品上的。一个沉默的诗人要比一个喧嚣的文人伟大得多。”

    说到这儿，艾老深情地朗诵起现代诗人鲁藜的著名诗句：“老是把自己当作珍珠，就有时时怕被埋没的痛苦。把自己当作泥土吧，让众人把你踩成一条道路。”

    艾老的情绪深深地感染了我们。我仿佛看到了当年在家乡放声歌唱“大堰河，我的保姆”那个豪情万丈的青年诗人。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如果不是担心艾老的身体，我们真想一直这么听下去。当我们告别的时候，一抹嫣红的夕阳给艾老的院子里平添了几分温馨的氛围，院里的海棠花仿佛也开得更艳了。

    我们把最美好的祝愿送给了艾老，艾老却淡淡地说：“活着的人就应该好好地活着，别指望大地会留下记忆。”

    艾老这句富于哲理的话让我们深思，当走到门口回望艾老那已经有些模糊的身影时，我情不自禁地在心底暗暗朗诵起他的那首著名的诗：即使我们是一支蜡烛，也应该“蜡炬成灰泪始干”。即使我们只是一根火柴，也要在关键时刻有一次闪耀。即使我们死后尸骨都腐烂了，也要变成磷火在荒野中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