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说 还是不说？

    在欧洲非英语国家，英语的影响处处可见。当然，这绝非意味着只靠英语，在这里的生活和工作就没问题了。在比利时、法国、瑞士，还是讲法语更方便，在德国、奥地利还得靠德语，等等。但英语的普遍性越来越强，也是事实。两个互相不讲对方母语的外国人，最大的可能还是用英语凑合交流；在布鲁塞尔常驻的各国外交官，首选还是送自己的孩子去英语教学的国际学校，实在不行，才去公立的法语学校。这些都不能不让人认识到英语的重要性。

    2005年，位于法国北部、靠近比利时的里尔市,“法国北方高级商校”的校长奥利维耶·欧日尔，向他手下的教授们宣布，他决定从2007年开始，所有硕士课程都用英语教授，无论学生来源是外国，还是法国。

    法国老师用英语授课

    从2007年至今，该校的硕士课程真的就是用英语上了。而教师，当然主要还是当初那些教师。就是说，法国老师说着可能带法语口音、词汇量有限、甚至结结巴巴的英语，给讲台下面来自各国（不过我注意到，来自英语为母语国家的学生似乎很少见）的学生上课。欧日尔校长说，此举是法国高校中的首创。“不过，现在跟随我脚步的高校，开始慢慢多了起来！”

    这些法国老师基本上都是在法国、或其他法语国家读的学位，大多没在英语国家长住过。校长的这个决定，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当然，来自他们的反抗也是剧烈的。“主要的反抗理由，一是说‘我的课有文化背景和无法翻译的内容’。这种意见特别在老教师中比较普遍。二是说‘我的课如果用英语教，我原来上课的魅力就全没了！让我用外语教课，效果不可能和用母语教课一样！’”

    校长也承认，他们说的都有一定道理。但是，还是要改！

    背景是，多年来，法国来自国外的留学生数量有限，比起英、美等“留学大国”，来法国留学的外国学生数量相对来说还是太少。不是法国的教育质量不高，也不是法国的学习生活不吸引人，甚至留学法国的费用比起英、美等国来，还算是比较低的。外国学生们不愿、或不能来法国，最大的障碍就是法语。法语不过关，很难拿到签证。即使签证要求的法语水平不高，你有幸拿到了签证，到了法国高校，也没法上课。因为，法国有法律规定，高校教学，必须有一定比例的内容要用法语教学；同时，禁止在一个教学项目中，全部用外语教学。

    “我们学校硕士课程全改用英语上。一个法国参议员给我写信，威胁我说，要以‘维护法语委员会’的名义，到法院告我。”欧日尔校长平静地说。“但他不会去告！就是去告了，也告不赢！因为媒体、大众一定会支持我！教育部长也支持我！我没有风险！”

    教师们“抵抗”的结果，是一部分实在不能胜任用英语授课的教师，只能教硕士以外的课程。这里，还要说明，毕竟，很多教学内容，例如有关法国的法律等等，只能用法语教，否则这个课程设置就没有了意义。还有个别教师调走了。“当然，我不给他们下结论说是‘不能’如何如何，只是调走而已。”校长解释说。负责教务的一位教授对我说，全校所有项目每年2500个教学课时中，英语教学只占一半，另一半还是法语教学。

    识时务者顺势而为

    北方高级商校是法国顶尖的商学院之一。这是一所私立学校，这也为校长大刀阔斧地实施自己的计划提供了可能。欧日尔先生不无自豪地说：“现在，法国其他商学院也已经开始在硕士项目中加大英语教学的比重。但迄今为止，全部用英语教学的，还只有我们一家。”

    ——硕士项目全部改用英语授课后，贵校的排名提前了吗？

    校长说，根据不同的排名，很难说提前与否是否与此有关。但肯定的是，外国学生数量增加了。譬如，来自中国的学生数量大幅增加了。

    学生们对法国教师的英语口音还是颇有微词。在校园中，我就听到一个中国的女留学生对她的同伴说：“今天的老师不错。英语没口音，好懂！”看来，非英语母语的老师，用英语授课，对学生的压力也不小。

    但欧日尔校长坚信他的选择是正确的。“历史上，法语曾经有机会成为类似今天英语的‘世界通用语’地位。但法语选择成为‘精英的语言’而非‘大众的语言’，俄国、北欧国家的宫廷、国际外交、法律语言等曾把法语作为首选。现在既然已然不是这样，也要适应这个形势。而英语不纯正的问题，以后会慢慢好起来！”谈到此举会不会损害法语、加剧法语在世界上江河日下的局面，校长充满信心地说：“我认为恰恰相反，不仅不会使法语在国际上的地位越来越低，反倒会促进法语的传播。试问，是让越来越多的原来一点法语不会的学生,通过在法国留学，带走他们对法国的认知和热爱好呢？还是干脆把他们拒之门外好？”他还讲了一个小故事：他到上海访问，邀请老校友一同聚餐。期间，回国多年的中国学生谈的都是有关法国留学生活中的逸闻趣事，很多人零星还能说点法语。“当有学生问我，学校附近那家咖啡馆如何如何的时候，我甚至眼圈都红了！”

    一个正在校园里上网的中国留学生也对我说，我无论如何也要学点法语。虽然上课用不着，但生活中离不开啊！再说，来法国读两年书，也不能一点法语没学会就走吧？！

    说，还是不说英语？这是个问题！在高校教学中，据欧日尔校长介绍，欧盟非英语国家中，德国、荷兰、西班牙、比利时等国都有完全用英语授课的硕士项目，很多国家还不局限于商学院。全球化时代，面对英语的强势和侵蚀，一味正面抵制，也许效果不彰。对欧洲非英语国家的高校而言，如果一味强调自己官方语言的重要性，拒不接受和发展英语教学，无异于自我封闭，最终被别人抛在后面。在全世界能够使用英语的人口已达四分之一（约13亿人）、是70多个国家的官方语言、100多个国家的首选外语这个现实面前，像欧日尔校长这样的顺势而为的举措，也许倒最终能够扭转法语的颓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