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　心

    李黎明、程秀莲被同时批准入党了。迎春乡政府礼堂布置得分外庄严,党旗、誓词,鲜红耀目,1989年7月1日,当全乡十多名新党员举起左手宣誓时,这对民办教师夫妇特别引人瞩目。第二天,他们又骑着摩托车来到“湘南起义”重要纪念地碕石村承启学校,面对墙上的革命烈士遗像,再一次宣誓:把自己生命的价值永远定位在两个字上:奉献。

    高中毕业后,李黎明和程秀莲投身于家乡教育,他们1983年相识,1984年结婚,青春、阳光、幸福,充满对未来的憧憬。那是正走向改革和开放的年代,民办教师的劳碌和清苦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献身工作的热情和浪漫,他们都教复式班,一天从头到尾满课,晚上还要到村里教夜校、家访,打着火把回家的山路上,放开嗓子唱《橄榄树》、唱《黄土高坡》……然而歌声和笑声背后,有一块阴影悄然笼罩到他们头上:正值盛年从事煤炭运输的父亲,因车祸突然去世;患哮喘病的祖母和患心脏病的母亲也因父亲去世病情转重。妹妹不得不辍学到广东打工,不慎被机器切去三根指头……然而最压头的是父亲落下的一堆债务,投资出去的款子一分钱收不回,欠人家的债,欠信用社的贷款,却一分钱也不能少的。夫妻俩咬牙挑起了重担,坚持送弟弟读书,尽心尽力给祖母和母亲治病,一点一点偿还父亲欠下的重债。当时他们的工资加起来才60多元,不够付银行贷款利息。工作之余,他们只有苦做,种了7亩水田,10亩旱土,养了母猪、肉猪。放学后就干农活,天黑了才回家,程秀莲近视,看不清路,李黎明扶着她下坳过沟。有一次抬打禾机,程秀莲摔倒了,李黎明急忙过来扶她,她痛得直抽凉气还说没事,咬着牙硬是把打禾机抬到了另一丘田里……

    但在他们心里,学生的痛苦远甚于自己的痛苦。村里一个叫李云亮的后生打工时死了,老婆改嫁,丢下两个女孩给婆婆。李黎明、程秀莲便将两个孩子的学习和生活费都承担下来。李金祥夫妇车祸双亡,两个孩子的学费和生活费也由他们包了。地方穷,好多家庭不愿送孩子读书,他们逐家上门劝说,承诺由他们垫付学费,把一个个准备辍学的孩子带回课堂。他们背负重债,为帮助困难学生却从来不曾皱过半点眉头。

    在他们心里,乡亲们的难处远甚自己的难处。李孟雄、彭亮金夫妇无儿无女,从1985年起,李黎明和程秀莲就开始孝敬老人,过年过节,送钱送物,天寒季节送木炭送冬衣,大年三十晚上,把老人接到家里团年。村里的另一些老人李太伯、李顺祥、李国宝、黄植英也长期得到他们夫妻的照顾。他们用微笑拥抱生活,用关爱超越痛苦,在默默奉献中体会人生的真谛。他们心心相印,终于认定了共同的人生目标,双双写下了入党申请书。

    九十年代,他们先后转为公办教师,还清了债务。可是李黎明常跟程秀莲说的是这个孩子可怜,那个家庭造孽。有一次从高梁下村家访回来,李黎明长吁短叹:“老程呐,做梦也想不到还有这么穷的人家,连板凳也没有一只,你要是看见了,也会掉眼泪!”这是他跟踪的一个名叫李文的学生,疑似黄疸肝炎,却因为没钱躲在家里没去看医生,他掏出400元给李文的父亲,押着他马上把孩子送到医院。

    李黎明和程秀莲的工资卡全在李黎明手上。程秀莲告诉记者:“我们的工资他一个人管,我从来没有管过,也数不清他资助了多少人,他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帮了人家,心里才踏实,才舒服。”据统计,受过他们资助的困难家庭有50多户。

    2002年李黎明调到镇学区当干事了,学区主任听了程秀莲的课以后,准备把她调到镇中心小学,但李黎明不同意。后来李黎明自己当了镇中心小学校长,又当了镇学校的总校长,程秀莲请求把自己调过去,可以帮助他工作又能照顾他的生活,他还是不同意,他说镇中心小学的位置要让给外地来的老师,大坪村偏僻,还是你在那里比较合适。程秀莲毫无怨言,她在那里安安心心干了25年。按照量化考核标准可以评先评优和外出考察的机会,他们也一次次让给了别人。

    好多人都想法子往城里走,还没有走的,也在城里买下房子。他们夫妻业务水平高,领导赏识,进城不是难事,然而,李黎明对妻子说:“大家都走了,迎春教育怎么办?我们不能走,我们就在迎春干一辈子,老了就在迎春退休!”可是孩子呢,孩子也在农村干一辈子吗?儿子李振宇初中毕业以后,没有选择读普高,自己提出要去读技校。技校毕业后,李黎明却建议他承包大坪村的一块荒山开发油茶,给村民们做个示范。学校全体党员在承启学校进行“对照先烈找差距”活动,回到家,程秀莲二话没说就把村干部叫来,让儿子李振宇与村里签订了承包开发二百亩荒山的协议。他们还借钱买了榨油机让儿子学习榨油技术。看到儿子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开挖荒山的劲头,夫妻俩流下了喜悦的泪水。李黎明说,年青人应该有志气,走自己的路。

    李黎明很爱妻子。程秀莲老师说,他是一个好丈夫,怕我晚上冷,一个人睡不暖,特地给我买了热水袋;他常给我买衣服,我说你不知道尺寸,他说他按学校李会计的身材买的,一定不会错;去年暑假,我肾结石动手术,他那么忙也挤出时间在医院陪了我3天,给我炖鸡汤,亲自一勺一勺喂我喝。我家里六姐妹,哪个有困难,黎明都要去帮忙。今年开学不久,我突然胃疼得厉害。他从医院给我买了药回来,临走,他说,老程,忙完这几天我就带你到郴州照个胃镜,认真检查一次。又说,你跟着我受了好多苦,以后要你过几天好日子。哪晓得几天以后他就突然走了。那天我不该没留住他在家里睡,他太累了,太累了,我好后悔呀!……

    大坪村的老人们,以为李黎明走了,没有人再给他们送红包送年货了,没有想到的是,程秀莲带着儿子给他们拜年来了。程秀莲还带着儿子来到李黎明工作过的承启学校,再次瞻仰红色遗址,学习先辈精神。最近李振宇郑重地向村党支部递交了入党申请书,程秀莲说,这正是她和丈夫共同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