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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览群书 2017年11月01日 星期三

    极端专业化对人文领域有害

    叶子南 《 博览群书 》( 2017年11月01日)

      “业余”一词单独看,说不上是褒义词,但也非贬义,如航模业余爱好者啊,业余歌手啊,听起来并没有负面的含义。可是一旦和专业一词并排而立,业余就相形见绌,不再有独立存在时的“风采”了。我们经常这么说“那人唱得还可以,当然和专业的相比还差点儿”。也就是说,专业一般情况下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业余没有那种科班培训,很难和专业相比。这个结论基本成立。特别是在以数学、逻辑为基础的领域里,如数理化、医农、工程技术,可以说专业和业余差别明显,非专业的人一般很难做得和专业人员同样出色,个别例外不是没有,如华罗庚就没有博士学位。但若没有清华大学熊庆来的慧眼,若没有后来在剑桥大学数学系的两年经历,他是否会有如此瞩目的成绩就很难说了。科学技术方面需要专业培训,需要精准,这些领域若稍有差错,后果会大相径庭,比如医生,专业和业余还是大不一样,你找医生时难免会看其背景:哪个学校毕业的?斯坦福医学院的,哪儿当住院医生的?麻省总医院的。这一下你就放心不少。虽然这些名校名医院出来的也会干出蠢事儿,但我们不该过度放大那些个别例子,总体来说好学校好医院出来的大部分优秀,因为他们入学时分数高,而高分数在科学技术领域毕竟说明一些问题。但是在人文领域,特别是在以想象为活动特征的人文领域,专业和业余的判断就不能完全遵照上面的原则,因为这些领域的特征不是以严密的逻辑思维为主,更需要参与者的思想、观点,而这些离不开活跃的想象力,但想象力是放荡不羁、很难规范的。比如一个作家,特别是一个诗人,思维里当然不会没有逻辑,但逻辑毕竟不是诗人成功的要素。一句好的句子往往不是逻辑思维的结果,而是形象思维的结晶,靠逻辑思维恐怕写不出“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样的名句,尽管这话自有其逻辑。看看我们熟悉的大作家,有几个是文科科班出身的专业作家?鲁迅、沈从文、莫言都没有读过正规文学专业。有些人读了大学,受了不少教育,但也没有什么正规的文学写作训练。甚至像莎士比亚这样举世闻名的大作家,也不是科班教出来的,没进过什么剑桥或牛津的文学系。他是为生计写作,商业目的非常明显,按照目前的观点看,应该是个业余作家,根本没有什么专业认证,更没有享受什么国务院津贴了,评判他的标准就是读者和观众。也许你会说,那么朱自清呢?朱自清在国立北京大学毕业,曾任国立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和系主任,当然是科班出身。不过我觉得当时中国大学文科的设置和当前完全不同,不像现在这样把一个个领域分得那么细。另外目前大学中文系似乎更注重以文学理论为基础的文学批评,比较轻视文学创作。衡量各大学的成绩主要看论文的数量,文学创作甚至不排在成果之列。民国时期的中文系显然不是这样的,有些教授同时也是作家。他们的专业是教文学课,但他们也业余创作,可谓专业和业余并存。这在目前的中国就不那么普遍了,大学的教授都在忙于写论文,业余创作的人并不多。其实我一直怀疑,一个人若能全身心投入一个说理严密的文学理论领域(这常是升等所需要的),是否还可能同时启动丰富的形象思维写出一个好作品来?写惯了引经据典逻辑严密的学术文章,再转换跑道去写思维活跃的文艺作品,在大部分人来说是做不到的。目前专业领域的专业化程度已非常高,和民国时期的专业概念已很不一样,而随着专业化程度的提高,学术圈的“山头”概念也逐渐加强。为了维护其专业性,或者说维护其利益,圈内人往往会把圈外人排挤在外。这让我想起金庸先生在浙大文学院当院长时学术界对他的看法。不少学界人士认为,金庸没有资格当文学院院长。其实他们说的并不错,因为现在的文学院和文学创作已经没有多大关系,而金庸是个作家,当时还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学者。不过金庸若在三四十年代,到一个名牌大学当文学院院长的话,就未必会有那么多的非议,因为当时专业和业余并没有像今天这样“势不两立”。金庸先生特争气,你不是说我不够格吗?那我也去拿个博士学位给你看看。他后来在剑桥大学获得文学博士。又听说,他读书读上了瘾,最近在北大读远程教育,又拿了个文学博士学位,其学位的含金量已经大大超出批评者学位的含金量了。思想的活跃,想象的丰富之于人文领域,恰如空气之于人,而专业并不能提供空气,反倒是业余有可能为人文领域注入活力。从三四十年代的文学系演变到目前的文学系,专业化程度提高了,这是一个进步。但如果我们再从更高处着眼,就看到严格遵守学术规范的专业活动有其致命的弱点,而不受专业规范的业余活动反倒有它独特的优势。在某种意义上说,反对极端的专业化是有道理的,而在人文领域,鼓励人们保留些业余精神也许会是这些领域不衰败的关键。最近看了一部2016年的新电影《舞力重击》(High Strung),戏中一位资深的舞蹈教练对舞蹈系的一位学生说,不要那么注重技巧,不要那么求完美,我们是在不完美中活下去的,不要把自己当成是舞蹈演员,当自己是吉普赛人才对。他的话非常适用于人文艺术领域的人,因为没有吉普赛人那样的放荡与自由,很难创造出优秀的艺术。就像我们写格律诗一样,技巧上完美无缺并不能保证你写出一首好诗,偶尔的出律未必就毁了一首诗。真正毁掉一首诗的是意境全无,但意境不是在专业培训中练出来的,意境会在创作过程中突然闪进你的脑海,完全在你意料之外,而业余的环境似乎更容易引发灵感闪现,严密的专业规范反而适得其反。 (作者简介:叶子南,浙江绍兴人,作家,翻译家和翻译理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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