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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览群书 2014年10月01日 星期三

    没有周啸天,谁关心鲁奖?

    鲁连 《 博览群书 》( 2014年10月01日)

        梨花体、羊羔体、啸天体。泱泱诗国,才人辈出,这些年来能够被公众记住的,却只是这样几个谐谑意味十足的称谓。继承羊羔体的流风余韵,新一届的鲁迅文学奖“强档推出”啸天体,让人民群众尤其是网络诸君又狠狠地狂欢了一把。

        时隔一月,各种言论差不多都已经尘埃落定,笔者较为认同这样的观点:周啸天并不是一个纯口水诗人,他探索语言、开拓题材的写作方式对当下诗词创作具有一定的意义,媒体和公众所揪住的只是他诗集中掺水的部分。至于跑奖、利益分配、人情关系云云,笔者觉得此中关节渊深海阔,不宜凭着一腔血气捕风捉影妄言是非。

        笔者感兴趣的是,在啸天体爆红网络事件中,各方都是什么心态?为什么那么多人来关注这样一个与人民群众日常生活八竿子打不着的文学奖?

        众所周知,诗歌在文学文化界颇有几分明日黄花,不太受人待见,扩大到整个社会,当然更加“寂寞开无主”。作为一个濒临灭绝但还没有被保护起来的诗歌行业从业者,笔者认为诗歌正处在它本来该在的位置,是好事。可为什么啸天体一出,广大人民群众又在百忙之中拨冗前来读诗了呢?一个又重要又阴暗的原因在于:只有丑闻才吸引不相干的观众,围观,在当下的社会生活尤其是网络生活当中,早已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人性景观和文化现象。并且,在对丑闻的围观中,围观者常常能够获得或者确认一种智力上的优越感。而一旦所有热闹喧嚣薰歇烬灭,还有谁会真正在乎诗歌和诗歌奖?

        毋庸讳言,当下中国诗歌的前沿探索与广大公众之间早已存在着一条深深的鸿沟。这也难怪,没有一整套与时俱进的知识系统和审美训练,确实难以跟上那些渐行渐远的诗人。如果把西川的《致敬》《厄运》《鹰的话语》、欧阳江河的《悬棺》、杨炼的《诺日朗》摆到周啸天诗歌的读者跟前,得到的评价只能是故弄玄虚,不知所云。这样的诗歌对公众的智力无疑是一种冒犯,而啸天体连同此前的梨花体、羊羔体,则让公众喜出望外:你看你看,你们诗人写的就是这样一些东西!我随口来几句,也比你们强啊!

        师尊咱们去哪里呀:鲁迅文学奖门槛原来这么低,信不信网友分分钟秒杀周啸天? 

        刘仕毕:看了鲁迅诗歌奖周啸天的诗,偶有了冲击鲁迅奖、茅盾奖、诺贝尔奖、各种奖的信心。

        达达:枯藤老树昏鸦,空调wifi西瓜,网游还不归家,你丑没事我瞎……这首诗绝对可获鲁奖!

        请看上面几条网友的评论,通过鄙视周啸天和鲁奖,公众获得了多大的智力优越感!

        作为官方最高的诗歌奖项,鲁奖在此有些躺枪。公众对诗歌、诗人的不信任和嗤之以鼻终须找到靶心和突破口,而媒体为了寻求市场,必然要迎合公众的心理需求,没有比他们更需要丑闻的了。一个具有正常文学审美能力的人,如果读完《将进茶》全书,对于周啸天的获奖,即便略有微词,相信也不会产生过激的反应。但媒体当然只会从中攫取那些能够让公众达到高潮的部分,这其中的取舍、抑扬相当关键。让媒体喜出望外的是,这样一本首次以诗词获得官方最高诗歌奖项的诗集里面,居然出现了《超女》《人妖》《洗脚歌》这样的题目,还有“炎黄子孙奔八亿,不蒸馒头争口气。罗布泊中放炮仗,要陪美苏玩博戏”这样的句子!尤其是,写这种“打油诗”“新闻诗”的周啸天,还曾得到过著名作家王蒙言辞热烈的赞赏!

        看点俱备,只欠炒作。一场媒体和公众的合谋应运而生。媒体提供噱头和看点,公众负责口沫横飞甚嚣尘上。至于周啸天真实、完整的诗词水平,还有其他几位获奖者那些靠谱的诗歌,谁关心?就以被热炒的《将进茶》一诗为例,开头四句“世事总无常,吾人须识趣。空持烦与恼,不如吃茶去”虽然迹近俚白,略带寡淡,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功力,而接下来的“世人对酒如对仇,莫能席间得自由。不信能诗不能酒,予怀耿耿骨在喉”,语仍浅近,却有一股清新俊逸之气油然而生,让笔者好生喜欢。可是,媒体会向公众强调这几句吗?媒体对公众的趣味,当然一向了如指掌呢。

        其实,只要找出王蒙的《读来甚觉畅快——谈周啸天的传统体诗词》一文就会发现,王蒙对周啸天的赞赏固然有过甚其辞之处,但基本的判断却是相当准确的。单以王蒙所引的周诗而论,就既可见出其清深醇郁的古典文学功底,又兼以戛戛独造开拓创新雅俗相生的艺术理念。倘若寻到更多周诗来阅读,很多人就要加倍失望了:周啸天虽不能说写得有多好,却并不是一个他们所期待的草包,反而是一个学养深厚、有自己想法的诗人兼学者。面对铺天盖地的公众质疑和媒体诘难,周啸天引经据典,对答如流,机锋百出,更加印证了这一点。

        王蒙说:“但我也不甚喜欢那种作腐儒状的戴方巾、迈八字步的仿古诗,那样的诗虽然与巨树型号一致,却只是陈陈相因,克隆拷贝,空心糠萝卜:有其诗不多,无其诗不少。那真是旧诗、死诗、呆诗,无生趣无新意无生命之仿作伪诗。”如果此次获奖的是王蒙所说的那种仿古诗,媒体和公众自然是无话可说也不会多加关注,因为这和他们平时拳拳服膺的李杜白(即使仅仅是中学语文教材层面的李杜白)等并无二致,也没有吸引眼球的噱头。但恰恰是周啸天这种试图贴近当代生活、为求新变不避俚俗的写法,让他们找到了可以吐槽的高度。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类似风格的仿古诗现在当然还是有人在写,甚至可能写得很好,但周啸天的这种探索之法,在诗词界其实也已经蔚然成风,早不是什么新鲜事。当代诗词大家聂绀弩,甚至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在进行这方面的尝试了。毕竟,文学总要在某种意义和程度上反映当下生活,而不是一味地归趋和摹制前人的作品。而且,一个有审美野心的写作者,往往不愿意尾在前人身后亦步亦趋,不管前人的方式多么伟大,他都希望独辟出自己的蹊径来。胡适说,一时代有一时代之文学,宋诗之于唐诗,五四新文学之于古典文学,莫不如此。

        不管效果如何,周啸天的尝试都是值得敬佩的。也许,周啸天并不是当下最优秀的诗词大家,甚至连一流诗人可能都算不上。但鲁奖作为中国官方最高诗歌奖项,有其自成体系的评选规则和奖励意图,并不完全为当下最优秀最顶尖的诗人而设。鲁奖小说奖都是评单篇,诗歌奖则是评诗集,而且要求大部分是新作,这让它不至于沦为对著名诗人追加的“终身成就奖”。无论多么著名的诗人,只要在评奖的时间范畴内写不出优秀的诗集,都不能获奖。而那些名声稍逊的诗人,则可以凭借自身强大的爆发力奋勇摘冠。反观鲁奖历届获奖诗人,这一点十分显著。

        鲁奖风波中另一道奇崛的风景线,就是落选作者纷纷站出来登高舒啸,应者云集。这有点像执政党天怒人怨濒临垮台的时候,在野党衮衮诸公顿成英雄救主,光芒万丈。可实际上,没吃到葡萄的人永远要说葡萄酸,人性幽微处,概莫能外。获奖者闹出了丑闻,对落选者受伤的心灵,当然是绝好的抚慰。

        其他门类的作品笔者不甚了了,不敢妄加评议,仅以诗歌而论,那些跳出来鸣冤叫屈的落选者,总把自己名落孙山归咎于非文学的因素,其实若好好论起文学来,侪辈之中更有资格和鲁奖相与周旋的绝对还大有人在,又怎轮得到他们狼奔豕突?这样说或许有些刻薄,但现实就是如此,永远比梦想残酷。那些看到周啸天获奖消息后“拍案而起”或嗤之以鼻的诗人,大概要以此作为又一个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官方文学系统的脑残无能、权力错配、不识真英雄,如此,他们自己籍籍无名地得不到官方认可,也就能够心安理得,不再是自身文学能力的问题了。

        笔者写诗、编诗多年,对诗人处世的酸甜苦辣以及诗坛众生万象、公众与诗歌之间的关系都算亲历亲为,了然于心。以上这番妄言谵语,不揣冒犯,延续了笔者以最坏恶意瞻望人世的本性,无论贤愚对错,仅供诸位看官一笑,或一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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