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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览群书 2010年11月07日 星期日

    想起诗人徐迟

    张建智 《 博览群书 》( 2010年11月07日)

        徐迟(1914-1996),离开我们已有14个年头了。他是我的乡前辈,我自“文革”结束与他初识,他的诗作、译作、报告文学集以及自传体随笔《江南小镇》,插架在我书橱显眼处,时可翻阅。由于他的《哥德巴赫猜想》闻名于世,如今人们只知他是一个报告文学家。其实,他是一个纯粹的诗人。

        徐迟的诗

        最近,《海上文学百家文库》出版。作为编辑之一的陈子善教授说:“我们这一次编选,把各种风格、倾向和流派,基本上都兼顾了。具体到作家个人,比如徐迟,他在1949年后写了很多报告文学,影响不小,但是他在三四十年代,其实是‘新感觉派’诗人。”

        徐迟于20世纪30年代中期登上中国文坛,那时他只有20岁,发表了意象派的诗,出版过意识流小说,也写过许多动人的情歌,是戴望舒、施蛰存为首的“现代派”中的一员。以1939年为界,徐迟早期诗作,受西方现代派文学影响,作品重意象,诗味朦胧幽邃。如他的《二十岁人》诗集中,《都会的满月》一诗开首就有“写着罗马字的/I II III IV V VI VII VIII IX X XI XII/代表的十二个星/绕着一圈齿轮”,最富诗意的有:“短针一样的人/长针一样的影子/偶或望一望都会的满月的表面。”又如《我及其他》一诗:“我,日益扩大了/我的风景/我!倒立在你虹色彩圈的IRIS上,/我是倒了过来的我。”这些诗句,主要是“去暗示事物而不是清楚地陈述他们”(见威尔逊《阿克儿的城堡》),充溢着意象派的风格。

        卢沟桥的枪声,抗日救亡的呐喊,使诗人从迷茫中惊醒,迅速走出自我。徐迟1938年5月,挈妇携雏,离开了故土南浔, 离开了孤岛上海,到了香港。在香港,徐迟遇到了他追求光明与进步的引路人乔冠华。在乔冠华、袁水拍、郁风等人的帮助和指引下, 他在1940年初冬,到了重庆。

        近日,我整理书箧,翻阅旧书刊,无意间翻出了由孙望、常任侠编选的《现代中国诗选》。这本竖排的诗集,小32开,暗红色的封面,书装平常简洁,1943年7月由南方印书馆出版。版权页上印着重庆民权路37号。翻开目录,前面两首是徐迟的两首长诗《中国的故乡》和《前方有了一个大胜利》。

        诗集由常任侠先生于1942年12月14日写了前言。他说:“这里我选取了三十六个人的诗,有如三十六枝芬芳的花朵。虽然各有各的颜色,各有各的姿态,但都是美好的,可爱的。因为用着争取自由平等而流的血,去浇溉培育的产品,所以显得那么灿烂,那么壮健鲜明。一个新的社会,所需要的正是这样的艺术,用这样的装饰,才能使新中国的土地,充实健康,用这样的声音,才能歌唱出新中国人民热烈跃进的精神。我们新诗人的行列是绵长的众多的,产生的作品也是丰富的,这里只采撷这一点点,送给前进斗争的兄弟们,并为胜利祝福。”

        对诗人徐迟,如今,我们知道他抗战时写了《在前方--不朽的一夜》、《太湖游击队》等诗文,对于《中国的故乡》和《前方有了一个大胜利》两首长诗,所知甚少。其实,那时诗人的脚步,从兰州到酒泉,从陕北到天水,其足迹插到苏俄边界。经过几年的磨砺和锻炼,徐迟已经成了一个心向共产党的左翼文化人。

        《中国的故乡》这样开头:“黄帝的子孙:/我们还记得吗?/你们知道吗?/中国的故乡在那里?/中国的故乡在西北/我们的故乡/文化的故乡/在秦陇盆地/在陕西和甘肃。”诗人还希望人们不要过多去怀有江南的乡愁,因为抗战的大后方,那时在西北。诗人呼出:“我们抗战的根据地在那儿?/在西北,在中国的故乡。/我们的反攻条件在那儿?/在西北,在中国的故乡。/我们胜利的基础在那儿?/在西北,在中国的故乡。”《前方有了一个大胜利》也是关于抗战的一首长诗,“前方有了一个空前的大胜利,/后方有一个慰劳团派出来了。/……士兵们一堆一堆从战壕里出来,/……后方的大城市,/为这次胜利出了号外。”虽然今日读来有些口号化,但在当时战争年代,带有强大的鼓动力。“一片青云飘过来/在关隘上一座/锣鼓大声笑了/她们跳出最后胜利的大舞蹈/到那一天,四万万五千万人/都疯狂地,这样地、这样地跳动着。”徐迟的这两首长诗,读来感人肺腑,让人重温抗战风云。

        徐迟,17岁开始写诗,18岁时在《燕大月刊》上发表处女作《开演之前》,22岁出版了第一本集子《二十岁人》。诗人彭燕郊在回忆徐迟时曾说:“徐迟是一个知识非常全面的诗人,很了不起。诗写得好,散文写得好,翻译也很好,他译的书不是普通的书,几十万字的《巴马修道院》是他最先译出来的,《托尔斯泰传》,英国人莫德写的,最权威的传记,是他和另外一个人合译的,都是大部头的东西。他还非常懂音乐,年轻的时候就出过两本关于音乐的书。”

        今天,我们也许只看到后起的九叶诗派的成就,而忽略了一大批现代派的诗人,有些诗人的名字为人早淡忘,甚或被时代所掩埋。事实上,从上世纪30年代,以及抗战开始,在经过相当长时期的艺术反思、调整与转化后,现代主义在新的历史条件下获得了新生。可以说,徐迟正是在现代主义诗歌之路上,洒下了探索者的一份心血,留下了前行者的足迹,才使现代主义诗歌的发展,结出了累累硕果,并且产生了穆旦这样杰出的现代主义诗人。

        徐迟之死

        读着土黄纸的、每一个字都要细详的《现代中国诗选》,从而想起我与徐迟诗人的交往。上世纪70年代末,他和妻子陈松暂住南浔小莲庄,我去看他。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在他卧室小坐片刻,他便带我往嘉业堂藏书楼旁的小河边散步,边走边谈诗,虽然那时他已很少写诗了。邵燕祥说:徐迟是一位纯粹的诗人,他的报告文学也是当诗来写的。“诗人”不仅是徐迟的第一个身份,也是最根本的身份。他的诗学转型乃至人生选择,都体现出了一个诗人的秉性和气度。此话说得极是。

        尔后,我和徐迟接触渐多。凡他回乡,我总能当面向他请教,还为他拍摄了许多照片。我请他写字,每次他都笑呵呵的,从不拒绝,没有一点大诗人与报告文学家的架子。

        1996年12月18日夜晚,我突然间接到讯息:“著名作家,83岁高龄的徐迟,12月13日凌晨,于武汉逝世。”后来又在《新民晚报》上读到李辉的《悲徐迟》一文。他写道:“就在一星期前,李小林(巴老女儿)与我在电话中,谈及想请徐迟为《收获》开办一个专栏的设想。昨天晚上,我告诉她这个噩耗。她连声说遗憾,说如果早一点与徐迟商定,说不定他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1997年1月3日,施蛰存老给友人的一封信中这样写道:“徐迟是老友;他最早的诗,是我为他发表于我编的《现代》月刊上的,由此成名。解放后,特别是写了一篇《哥德巴赫猜想》(刊于《人民日报》),由此大名鼎鼎,然由此而自高自大,不认老朋友了。去年,回南浔时来我处,小座即去,与他相对无言,我们已谈不拢了!”又说,听说他续弦后,伉俪不合,闹了离婚,新夫人把他的钱都刮光了,以致郁郁不乐,终至自杀,恐亦当“自负赢亏”了,怪谁呢?……

        秀州书局第53期(1997年1月20日)简讯上,转载米舒(曹正文)先生1月6日电话说:“冯亦代先生认为徐迟跳楼是狂躁症所致!”并转载了范泉先生1月11日从上海的来信:“……徐迟兄孩子徐津、徐延、徐建、徐音正向其父亲的朋友征稿,编成纪念集《送徐迟远行》(暂名),由上海书店出版社出版。”

        我想,对于徐迟之死,应该说“黄昏恋”、“狐独感”之类的原因,是事物的触发点。对已达84岁高龄的诗人来说,这根本不太可能造成他会去跳楼的。至于施蛰存老的说法,我亦不能苟同。金钱对徐迟那样高龄的人,也已不太那么重要了,至少他还保留着一份作为高知的退休工资。至于所谓“狂躁症”,则没有迹象。无论哪类病,在未发展到顽症、绝症时,平时总有一点迹象会发生过;而在徐迟先生写与冯亦代的最后的信上,他说于武汉的生活状态很好,每天专心在电脑上写文,闲时喝茶读书,根本没有这类病症。从徐迟在《笔会》上最后一文《我与计算机》的字里行间,也读不出这类迹象。

        记得李劼先生有一文《山顶立和海底行》,阐述了生命本源的意义。他说:“从某种终极意义上说,人生具有本然的修炼意味,只是有的人意识到了,有的人没有意识到。但不管意识到的还是没有意识到的,人生总不外乎呈现为向上和向下这两种生命状态。”因此,我们能不能说徐迟之所以这样诀别,是不是生命和艺术到达顶点之前、追求美之极致时的一种特殊方式?是不是在结束生命之际,他把自己生命之本,献给了毕生追求的美呢?我们这些人,对一位纯粹的诗人,对他所追求的人生之美的困惑,也许是无法体验的。                            

        (本文编辑   李文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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